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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方欣在明家留宿以后,两家的孩子就经常开始走动了,持续往来了三个月,正是方孟韦快要临盆的日子,方明两家都很看重这件事,程小云和何孝钰天天往方家跑,就连方步亭也时不时的来明家看望,别人倒还好说,岳父一来,明楼倒是不自在许多。
“这是我爸爸画的!”明业带着方家兄妹俩溜进了储物间。
“就这画,我叔叔一天能画一打。”方奕以为明业要带他们来看什么好东西,哪里知道却只是一幅画。
“那我怎么没看叔叔画过啊!”明业瞪着眼睛问道。
“还不是你大伯抢了我叔叔,害的我叔叔现在都不乐意画了。”方奕反驳道。
明业刚刚四岁,哪里懂那些事情,懵懂的看着哥哥姐姐,“那也是我叔叔啊,我不信,他每次看到我都可开心了,你说叔叔一天能画一打,那他怎么也要画一打一样的啊。”
“挺好看的,颜色啥的都好看。”方欣担心哥哥和明业弟弟吵起来,打了圆场。
“这画有啥好的,破木屋子。”方奕说话间随手一挥,不小心将明业手里的画给拨楞到了地上,duang的一声,画框裂了。
“我的画啊!”明业大哭。
“明业怎么了?”明楼和明台闻声而来,先看到了大哭的明业,再看到了地上的画。
“爸……爸爸……画碎了。”明业抽噎道,方奕方欣在一边束手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这是你叔叔画的啊。”明台看了看,“不要紧,就是画框破了,爸爸带你去店里换一个,你喜欢什么咱就换什么。”
“叔叔画的?”明业止住了哭声,一时没明白过来,倒是方奕突然流下泪来,“完了,我把叔叔的画给摔了。”
明台心里好笑,哄着三个孩子出去吃东西,明楼倒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那幅画发愣。
“画的不错,就是小了点,不过精致。”
“我就是想弱化空间,突出色彩。”
“不谦虚!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啊?”
“一副风景画要什么名字啊,无题!”
“无题?”我想管它叫……家园!
“家园?”
“我将来的家最好就是这样子,湖畔旁,树林边,清静。”
那是在上海明诚的家里,明楼看到的这幅画,当时画还没有完成,自己顺手给涂了几笔,也正是因为调色板上抑制剂的味道,明楼在心里确定了明诚是个Omega。
明楼站起身来,蹲的太久让他感觉有些眩晕,他看向储物间的门口,方孟韦就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那幅画,突然明楼看到了对方滴落的羊水和血点,以及方孟韦慢慢弯下的腿。
“阿诚!”明楼手中的画再次摔落在了地上,他冲上前扶住了方孟韦,“大姐!”
一家人在门外着急的等候,明楼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好似石像一般,方步亭看了看明楼皱皱眉,倒也没说什么,明楼待孟韦如何,这大半年他也看出来了,再对明楼不满也只是气不顺而已。
全家最坐立不安的,却是明镜,虽说她们早就请了两三个妇产科的大夫在家坐镇,但她心里就是不放心,孟韦的肚子大的有些不寻常,也不知道生产的时候会不会有困难。
好在一家人也没等多久,“恭喜了,儿女双全!”两个护士,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出来,众人大喜,明镜口里喋喋不休道:“到底是孩子的嘴巴灵,欣欣说弟弟妹妹都要,这不就都有了。”
明楼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抱又不敢抱,摸又不敢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时至今日,看着孩子诞生在自己的面前,是活生生的,是现实,明楼在众人面前伪装已久的心终究活络起来,泪早在他没察觉的时候流了满面。
“阿诚呢?”明楼看着走出卧室的大夫道。
“在屋里,Omega生孩子毕竟是顺当。”医生说道,“就是很虚弱,你们不要吵到他。”
明楼点点头,木木的走进卧室,明台在后面小声对程锦云道:“大哥是不是老了,最近怎么老哭?”程锦云踩了踩明台,示意他闭嘴
方孟韦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护士给他清理完下身守在那里以防其他状况。明楼对方孟韦倒像对那对孩子一般,也不知道该碰那里,最后看到对方的一只手露在外面,上前握了起来。就在他握住对方的手的时候,孟韦的手亦回握了一下,但体力早已耗尽,那力道轻的几乎察觉不到,明楼感觉到了,拇指在方孟韦的手背来回摩挲着,他就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看着对方,直到天黑才回过神。
三日后,妇产圣手陈医生再次到访,检查了一番后确认没事,明楼便送方步亭和妇产科大夫出门,方父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扭头对陈大夫道:“陈大夫,多谢你了。”
“哪里,我看令公子这一胎比上一次顺多了,毕竟是生产过的,再生要顺当。”陈大夫笑道。方步亭点点头,下人把陈大夫送了回去,至于礼金那就是过后的事儿了。
方步亭与陈医生的话,明楼在不远处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本就是特工出身,在家里看到岳父和大夫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有不妥,正好接着送客的机会听了一次墙角,听到的消息却让他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阿诚的第一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如果那孩子活着,会是谁,会在哪里?明楼浑浑噩噩的上了楼,正好一个孩子跑了下来,狠狠撞了他一下,明楼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楼去,打眼一看,那孩子不是方欣又是哪个?
方欣虽然和明楼不太对付,但此刻也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又不好意思道歉,只能闷不吭声低着头杵在那里,一脸抱歉的样子。
“欣欣,你这是做什么?”何孝钰过来看孩子惹了事,连忙训斥道,那孩子也不言语,就一直低着头。
“小孩子么,正是活泼的年龄,莽撞点也是常事,我也没摔着,不要紧的,嫂子你也不必说欣欣,你看欣欣都快哭了。”明楼辩解道,方欣这才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怯懦的看着他,明楼的手在楼梯扶手上动了动,终究没伸出去,看着何孝钰带着方欣一边道歉,一边下楼了。
“脚怎么崴了?”方孟韦躺在床上问道。
“不留神,自己踩空了楼梯。”明楼一边拿毛巾热敷,一边说道。
“不碍事吧?”方孟韦要起身,却被明楼制止了。
“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要休息几天,正好也在家陪着你。”明楼说道,却听到门外有哭声。
“之前也不是没让你在叔父家住,可现下你叔叔刚生完弟弟妹妹,你再在这里会吵到的。”是何孝钰教育方欣的声音,“等忙过了这阵子,妈妈就让你陪你叔叔,好不好?”
方欣虽爱闹,爱出鬼主意,但人却是非常懂事,她心里知道现下不应该闹腾叔叔,可又舍不得,只能被妈妈领着一步三回头的准备回家。
“我看,留欣欣在这里住几天也不碍事,横竖我这几天也不上班,正好在家也帮忙带带。”方欣抬起头,说话的却是她叔父,随感到不可思议,小嘴都长了老大。
“这怎么好意思呢?”何孝钰道,她知道明家现下添了两个孩子,那要忙的事情是成倍的多,虽说两家亲近,可也不能这么实在。
“总不能让欣欣觉得孟韦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她了吧。”明楼和颜悦色对何孝钰道。
“既然这样,也好。”何孝钰应承下来,明镜走过来笑道:“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不到开口应允的居然是明楼。”
方欣愣了半响,喊了一声“谢谢叔父。”喊完后就找明业玩去了,明楼听后,挺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唉”,看了看方欣跑出去的样子,垂下眉,回去陪爱人去了,而方孟韦听到门外的话,看到明楼进屋,便转身装睡,神色却晦暗不明。
“给我买糖吃吧!”方欣祭起可怜大法,这招对大姑姑明镜和小叔叔明台特别管用。
“乖,小孩子吃糖不好。”明楼摸摸了方欣的头。方欣见明楼没答应,心里也明白,这个叔父和母亲一样是说不动的,只能低落的窝在沙发上看着画册。
“我给你剥栗子吃吧。”明楼道,糖炒栗子香香甜甜的,孩子一般都爱吃。方欣听了又来了精神,自己挪了一个小凳坐在桌子边,看着明楼剥栗子。
栗子垫饥,明楼让人买的栗子又大,方欣吃了四五个就吃不动了,看着明楼继续剥,她把剥好的栗子一个个分好,奶声奶气道:“这些是大姑的,这些是叔叔的,这些是小叔叔和小婶婶的。”
“哟,还是欣欣好。”明台回家正好看到这一幕,上前拿了个栗子扔到嘴里,“想不到我还能吃上大哥剥的栗子。”明楼看他一眼,明台倒也不在意,笑呵呵的。
“那是,欣欣最惹人疼了。”说话的是明镜,“你看,这第一个就想到了我。”她笑了笑,对明楼道,快去陪孟韦吧,我和明业陪欣欣玩,明楼点点头,把剥好的栗子分给了明镜和方欣便上楼了,没理会伸出手的明台。
“孟韦,怎么了?”明楼进屋就看到家里请的张妈在方孟韦身边,而后者神色并不轻松。
“涨奶了。”张妈说道,“坤泽嘛,比我们中庸好生养的多,当初我生一个孩子奶水都不是很够,方少爷这一次奶着两个,还绰绰有余,这奶水一多,不疏导出来,积在胸里还容易发炎发热症。”
“那……那就赶紧弄出来啊!”明楼着急道。张妈听了,又弯下腰帮方孟韦疏导,方孟韦皱着眉头,双目紧闭,明楼也能看出他不舒服。
“有没有缓和一点的法子,这样肯定疼。”明楼见张妈要下楼,追出去问道。
“明大少爷,我张妈照顾过的母亲,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的手法也是最缓和的。”张妈说道,她见明楼不语,突然转念一想,凑近了点,笑的有点微妙:“倒是有个办法,也不费力,还不疼。”
“什么办法?”明楼低头问。
“你是他的乾元,你给他吸出来不就行了?”张妈说完就没好气的去厨房,留明楼一个人在楼梯口,手也没处放,脚也不知道怎么迈。
第二天晚上,方孟韦就有些发热了,明楼在床上听着爱人沉重的呼吸,起身开灯,“阿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方孟韦话音刚落,明楼的手就摸上了他的额头。
“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明楼说完就下了床。
“不能吃药。”方孟韦拉住了明楼的手,“我吃了药,孩子怎么喂。”
“现在这时候了,还要想着孩子?”明楼急道。
“孩子还小,吃不了其他的,你也没法现找奶妈吧?”孟韦叹气道。
“哪里不舒服?或者有炎症?”明楼道。
“也没哪里不舒服。”方孟韦不耐烦道,扭动了两下,明楼看向他胸前,睡衣早已被奶水濡湿,两人心下当即了然,而更火上浇油的是,一股暗香飘了出来。明楼和方孟韦当下变了脸色,后者的发情期到了。
“怀孕了!”明镜先反应过来,大喜过望,转念突然想到什么,“四个月。”一瞬间就挎下了脸,孩子怎么来的不言而喻,明镜心中怒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可又不能表露,她强撑着笑脸送走大夫和王太太,又柔声安慰了孟韦,嘱托弟媳妇锦云代为照顾,等一出卧室,就压低声音对明楼道:“你跟我来。”
明楼在听到孟韦怀孕的那一刻也是心中狂喜,可转念亦是想到这孩子就是在正月十五晚上种下的,原本可以作为调和剂出现的孩子,现在就像刺一样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错,对阿诚造成的伤,一瞬间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锦云和我说,正月那会儿,你对孟韦用了强,是不是真的?”明镜在小祠堂里咬着牙问道。
“是!”明楼跪着道。
“你!”明镜指着明楼,却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气的拍着案桌,明楼沉默不语,明镜冷静下来后道:“四个月了,孩子也初步成型了,注定是要生下的,外面总归会有些风言风语,明家的脸面?”明镜笑了一声,“你做下这种事,孟韦心里该有多苦,脸面又值多少呢?”
“明楼对不起大姐。”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孟韦!”明镜纠正道,“回去吧,你出面孟韦说不准会烦,可你不在就更说不过去了。”
明楼摇摇晃晃的起身,一步一步的挨回了屋子,短短一层楼梯的距离,他走的很慢,他甚至能想象出他和孟韦之间好不容易维持好平衡的关系再次崩塌,推开门前,他闭着的双眼再次睁开,门开了,看到的是方孟韦倚坐在床头,安静的看着书,一切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两人皆不言语,和以前一样,但明楼却感觉到孟韦对他正在慢慢疏离,他走到床前,手抚上了方孟韦的肩,方孟韦抬头看他,两人就这么相看着持续了几分钟,最后方孟韦叹气,放下书道:“向上级……交代了么?”
明楼突然回过神来,“还没有。”他看到方孟韦苦笑,连忙又补了一句,“我会为你尽量争取。”
争取什么,明楼没说,方孟韦心里也清楚,他点点头,下了床准备出去。
“阿诚!”明楼见方孟韦要走,心中着急,不自觉喊了出来,方孟韦回头,“阿诚,我……”明楼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万千思绪堵在心头一点头绪也没有,孟韦低头沉默了些许,终究还是扭头走了,明楼在屋子里,挪回床边重重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垂下了头。
“啊!”刚入夜,在书桌前的明楼因为方孟韦的喊声抬起头。
“阿诚,抽筋了?”明楼走过来,看到孟韦的样子心下了然,连忙摸上对方的腿,按摩起来。也许是幼时的经历,方孟韦的孕期反应比其他人来的要晚些,加上总是孕吐的缘故,胃部也经常有些不适应,但因为怀着孩子又不敢乱吃药,只能用食疗等方法缓解。
“胃还难受么?”明楼的气声在方孟韦的耳边响起,腿部的不适缓解后,方孟韦摇摇头,明楼却也能看出来,手也没放开,移到胃部轻轻揉了起来,揉了一会儿,明楼道,我去给你煮点东西,方孟韦这才彻底清醒,瞪大眼睛看着明楼。
“阿香早煮好了,我给热热就行。”明楼连忙解释道,方孟韦这才心安,又缩了回去,由着明楼批了一件外衣下楼煮汤水。
自从方孟韦被检查出怀孕以后,方孟敖发了两封电报,一封痛骂明楼,一封关心弟弟,别说方孟敖,就是方步亭也把明楼喊到家里再三训话,方孟韦结婚一个月就有四个月身孕的事情也传开了,不过绝大多数的人都以为是明楼在Omega发情的时候自发标记的方孟韦,后举行的婚礼,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与议论。而方明两家的女眷却开始了变着花样的给孟韦煲汤做饭,方家是北派补法,明家是南派,往往一顿饭就端上来好几种汤水饭菜,方孟韦虽说不挑食,可也吃不了那么多,偏两家长辈都盯着看,又不好意思剩下,最后的底子全都进了明楼的肚皮里了,孟韦是个吃不胖的,明楼可就不是了,不过好在明长官这几个月心事多,一番煎熬下来,也没有胖多少。
“阿诚?”明楼端汤回屋的时候不确定方孟韦是否已经休息了,便小声唤道,平日无人时,他都喊方孟韦作阿诚,对方也不计较,明楼见方孟韦微微睁眼,知道对方还醒着,端了汤来,一点点喂给他。
“这都六个月了,怎么光见着长肚子,身上还是那么瘦。”明楼一边喂汤,一边说道。方孟韦上下扫了明楼一眼,欲言又止,明楼也当没在意,开始说起工作来,自孟韦怀孕以后,出去见那些官太太的机会就少了些,但也正因为他怀孕的缘故,反倒是让人放松了警惕,有的没的都爱和他说说,从这些官太太,Omega的口中,他也就更能获取到政府官员的动向。因为他出门的次数减少,明楼倒也经常回来和他说说前方的战况,一来二去,倒像是明楼向他汇报工作一般。
“明天大嫂……带孩子过来。”方孟韦说道,因着将近半年的休养,嗓子已经可以说点长句子了。
明楼点点头,“和大姐说了么?”心里却在腹诽,何孝钰来就可以了,还非要带两个孩子做什么。
“说过了。”
果然家里有一个孩子的时候觉不出来,三个孩子就闹翻天了,好在孩子懂事儿,看着方孟韦肚子大大的,有一种敬畏感,不敢靠近,对着明镜,程锦云又不好意思放肆,何孝钰自不必说,方奕方欣在自己母亲面前哪里敢不听话,明台也还好,本就带着一丝孩子气,能和三个孩子完成一团,可明楼……也不知道方家两个孩子信了什么邪,没事儿就给明楼使绊子下药水,虽然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明眼就能看出来,明楼虽没有中套,但也心里烦闷,偏大姐在场,也不能发火。只盼着到了晚上赶紧把方家两个魔头给轰走。
“我不要回家,就不走!就不走”方欣在明家大门口,抱住方孟韦的一条腿,何孝钰带着方奕在门口有些尴尬。
“跟妈妈回去,姑爷爷今晚做狮子头给你吃。”何孝钰弯腰安慰道。
“我不要!”方欣仍旧抱着方孟韦的腿,视死如归。
“欣欣听话!”方孟韦不好弯腰,摸不到坐在地上的方欣的头。
方欣一看连方孟韦也这么说,哭声当即止住了,明楼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里暗道这孩子真是一肚子诡计,变脸跟翻书一样,也不知道随了谁。要知道三个孩子作妖从来都是方欣指挥,方奕出力,明业这孩子打头阵,要说这孩子现在难过是真的,明楼信,但哭成这样子,十有八九倒是装的。
方欣不哭了反倒更招人怜,哽咽的一抽一抽的,眼巴巴的看着方孟韦和明家人,站起来依依不舍的在叔叔腿上蹭来蹭去,头一个忍不住的倒是明镜。
“都是自家人,见外什么?”明镜过去给小姑娘擦眼泪,“欣欣别哭,哭花脸就不漂亮了。”说完直起身,“我做主了,就让欣欣在咱家里住几天。”明镜这话一出,别人倒好,明楼倒扭头看了明镜好几眼。那方欣一听眼睛噌的一亮,又怕欢呼太早事情黄了,只是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妈妈。明楼感到有些头疼,只能寄希望于何孝钰了,哪想到何孝钰倒也没客气,她看看方孟韦又看看方欣叹气道:“本来也不好意思麻烦大姐,可是方欣这孩子……打小和她叔叔亲,以前在家,五天里倒有三天晚上要缠着跟叔叔睡的,孟韦一走,这孩子可受了些煎熬,天天喊着要叔叔,这脸都瘦了不少,我这也就麻烦大姐了……”
“嗨!有什么麻烦的!”明镜性子本就爽快,一听方欣何孝钰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喜欢方欣,一口应了下来,“本来也是我们的不对,害的欣欣和她叔叔分开,今晚就让欣欣和孟韦一起睡。”明楼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这是什么字?”
“天空。”
“这个?”
“太阳”
“真聪明,那这个呢?”
“月亮!”
方孟韦拿着识字簿考着方欣,小女孩已经五岁了,方家启蒙早,家里早早的让孩子认了字,何孝钰也会时不时的考一考两个孩子。方孟韦指的字,方欣全都认得出,自然让方孟韦高兴不已。
“欣欣,别老是逗你叔叔说话,你叔叔的嗓子不能老说话。”明楼在一边看着,心里烦闷,嘱咐方欣道。
“不碍事,哪里多说几句就不好了。”方孟韦头也没抬,明楼无言,坐回到沙发上,这几晚他却要在沙发上凑合了,看着方孟韦和方欣在床上说话,明楼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当年在巴黎看过的圣母像与现在的阿诚相比,似乎也不过如此吧。
“这里面有小宝宝么?”方欣的小手摸上方孟韦大大的肚子,已经阳历七月初了,天气渐热,方孟韦穿的也不多。
“是呀。”方孟韦笑笑,“你想要个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道:“都要!”
“你呀,可真贪心。”方孟韦被孩子的话逗乐了,低头亲了亲方欣的额头,明楼突然走出卧室,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儿,就在台阶上坐下了。
明楼感觉有些气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的原因,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却还是不行。
自从知道方孟韦有了孩子以后,明楼心里是高兴的,他认为只要他能好好照顾阿诚,保证孩子能够平安诞生,以后在孩子的调节下,两人的关系自然能恢复正常,而自己当初害的阿诚孩子没有的事情也能获得救赎。可时至今日,看着阿诚对方欣的那般宠溺,他才突然领悟,如果那个孩子还在,阿诚或许今日会搂着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在一起,而不是仅仅抱着一个侄女聊以慰藉,救赎从来就不存在过,孩子没了,谁也没法救赎谁。自从上海明诚被76号带走之后,明楼的心就一直堵着,几年来就没有舒缓过,等到了北平一切真相大白,那股闷气更是愈加浓厚,时至今日,明楼才在没人的时候浮现于表面,他的手撑着额头,如果自己都这个样子,那阿诚呢?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失去的孩子,阿诚能够怪谁,他谁也没怪过,明诚是温柔的人,对他人从不曾有一丝的苛责,就是这么一个永远表现温柔的人,内心的苦痛到底又有多少,一想到阿诚,明楼的心口又生出一股钝痛来。
“哟,大哥你学阿诚哥呢?”明台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明楼坐在楼梯口。
“阿诚?”明台一贯是喊孟韦,今日却喊了阿诚,明楼突然疑心。
“就你坑我那次。”明台看明楼没明白,“袭击明楼座驾!也是,你坑我的多了。”
“那次怎么了?”明楼不解。
“就执行任务前一天晚上,阿诚哥担心我提前完成任务,在咱家楼梯口,你的门前,守了一夜。”
……
明楼没言语,明台也没在意,“我也是凌晨三四点推开门才看到的,他也是,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明台仍拉着明楼说话,明楼却听不进去了,直至明台回去,明楼也还没缓过劲。在自己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上演中枪的好戏,而受伤当晚……受伤当晚被自己的长官标记了。对一个经过训练的特工而言,这真的不算什么,但是明楼心中的那股钝痛突然化作了一柄利刃狠狠的扎在了心口,拔不出来。当晚,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只是浑浑噩噩的在沙发上躺下,彻夜未眠。
“你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方欣回家后,方孟韦对明楼关心道,“是不是沙发睡的不好,反正今天也不上班,现在回床上休息休息吧。”
明楼满眼血丝,疲惫却没有困意,他看着方孟韦,突然开口道:“阿诚,你就不能再喊我一声大哥么?”
方孟韦愕然,以前在上海他确实是喊明楼大哥的,但自从再次回到明家,他对外对内喊明楼都作先生了,他不知明楼为何提起这事,却又有些不知所措,无言了一会儿,还是出口道:“先生……”
明楼苦笑,那手亦学方欣一样,摸上了方孟韦的肚皮,“就当我糊涂了,这几天欣欣那孩子没吵着你吧。”正说着,突然手底下却是一动。
明楼愣了,方孟韦也抬头去看他,明楼这下明白了,是方孟韦肚子里的孩子在动,明楼还没笑,眼眶子却润了,也不知道是许久没合眼折腾的,还是心有所动,倒是方孟韦看不下去了,“快回去休息。”明楼再摩挲了几次,那孩子有一搭无一搭的,在方孟韦的肚子里回应了一次两次,估计也是倦了,没再搭理明楼,明楼这才听了孟韦的话,由着他拉回卧室,回床休息,看着休息的明楼,方孟韦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两眼看着明楼,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明楼看着明镜,明镜的话在他耳边炸开,弄得他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原本以为你们两个多接触接触能解开心结,可现在看来……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完成的。”明镜叹气道,“你还好说,但孟韦就不行了,等耽搁几年,人家就不好找了。”
明楼不言语,明镜也于心不忍,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明镜突然问道:“明楼,你回上海后,对着汪曼春,你有几分真心?”
明楼错愕,“大姐,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也不是讽刺,只是想和你谈谈。”明镜再次叹气,“我这几天也是在反省,扪心自问,我对明台关心的太多,反倒忽视了你。”
“大姐,当年你也没做错什么。”明楼看向明镜,满是温柔和尊重,“明台那性子跳脱,本就需要人多照看。”
“不说他了,我们说你。”明镜道,“我觉得你从法国回上海后,对汪曼春最最少也存了三分真心吧。”她见明楼不语,继续说道:“汪曼春也不是傻子,你若一门心思只是骗她,她又如何能沦陷。”明镜突然有些难过,“你这种工作,想要骗过别人,就先要骗过自己,为了让别人相信,就必须造一个宛如现实的梦境,梦破碎了,人却未必能清醒,明楼,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明楼有些动容,握住明镜的手,对明镜道:“大姐,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民族兴衰之时,明楼也不能置身事外。”
“明楼,你对汪曼春付出了那么几分真心就能哄的她死心塌地,那你当年对阿诚呢?”明镜突然发问。
“大姐……”明楼对明镜的问题无言以对。
“阿诚可比汪曼春聪明多了,你若不付出真心,未必能瞒得过他,你对他没有八九分,七八分也是有的吧,不然他能心甘情愿让你标记?”明镜道,“当年你对他都能付出那七八分的真心,现在就不行?”
明楼闭上眼睛,明镜看得出自己弟弟现下的痛苦,“大姐,阿诚已经没有了,孟韦,孟韦他,你也看到了,我对他的感情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明楼啊!”明镜突然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你一向是最清醒的,怎么现在就不明白了!”
“我……”
“什么孟韦,什么阿诚,还不就是个名字!”明镜着急道,“换个名儿就不是他了?那真可笑,那作恶的人杀了人换个名是不是就不用承担以前的罪行了,明诚换个名变成方孟韦就从共产党变成国民党了?”
明楼若有所思,明镜苦口婆心道:“明楼,阿诚也好,孟韦也好,名字换了,但人从来就没变过,咱做下那种事,又怎么能怨人家心冷,人家心冷了,你就丧气了,不管了?你明楼向来有的是办法,就不能想办法让人家回心转意?”说道这里明镜又没好气了,“你要是耍阴谋诡计那就算了,趁早别耽搁人家。”
“明楼不敢。”明楼连忙道,又说道,“明楼也不想,之前是明楼自己着相了。”
“你既然明白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你想要人家的真心,那就先要把自己的真心拿出来。”明镜道,“虽说我不知道孟韦最后乐意不乐意,但你还这么梗着,肯定是没戏。”
明镜出门后,明楼还坐在沙发上,人有些恍惚,他慢慢回过神来,走上楼去,他与孟韦,一个伪装太多,一个藏心与壳中,拿花言巧语稳住孟韦的方法,一来对方也不傻,肯定看得透,二来明楼总觉亵渎了孟韦,所以近半个月来明楼都在耐心的等对方开口。真心还需真心换,明楼不是没这么想过,可真要换回阿诚的真心,就需要卸下伪装,面具戴久了,就要削皮拆骨,才能露出血淋淋的心来,再拿这颗心去磨那硬硬的壳,方能有几分胜算见到真心。明楼先前并非不懂,只是剖开自己总要有个过程,而今时今日,大姐才点明了,僵局总要有个人打破的。
明楼推开门的时候,方孟韦正要伸手去拿苹果,自己想要拿的果子却被明楼抢先了,“削皮再吃。”
方孟韦不解的看看明楼,对方却三下五除二的把苹果削好递过来了。
想不到连饭都做不会的明家大少爷削苹果皮倒是一把好手,方孟韦接过苹果。
“大姐吃的苹果,都是我削的。”明楼看穿了方孟韦的想法,解释道,他俩五年前就心意互通,现在哪有看不懂的。
方孟韦不言语,专心吃苹果去了。
“17号几个外国大使携夫人在这边办了个舞会,还有几个局长主任的家属也要去,我让人给你定了套西装,下午就来,你试试看。”明楼说道,方孟韦抬头看了看他,知道要给自己派任务了,眼睛有些发亮。
“国民党现在是将全民进攻改为重点进攻了,先前窃取的那份情报,使得我军在孟良崮战役中歼灭74师,击毙师长张灵甫,士气大涨,虽说前不久延安被胡宗南暂时占领,但我党已经先一步转移,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此次我们的任务就是和那些大使,军官搞好关系,我还好,你的目标就要是那些家长里短的官太太了。”方孟韦笑笑,并不在意,明楼心里也明白,只要有任务,对方心是开心的。
“在看什么?”明楼看到孟伟手里拿了两个本子,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些画。
“奕奕……欣欣……画的,说是……怕我……在这里……寂寞。”方孟韦说到侄子侄女满脸的温柔。而明楼用两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哼了一声,这两个孩子在孟韦回门那天,居然拿弹弓石子打自己的头,方欣指挥,方奕动手,这都是方孟敖教的好孩子,说什么明楼抢走了他们的叔叔,对比一下,自己家明业只不过拿弹弓打玻璃,而方家的孩子居然拿来打人,这么看自家孩子还是乖的。
明楼的心思,反过来方孟韦也看的出来,慢慢道:“两个孩子……平日里……很乖,你……和他们……熟了……就好了。”
明楼摸摸自己额头被打的地方,不置可否。
“你看什么呢?”程锦云疑惑道。
“你不觉得最近这一个月,大哥和孟韦哥之间的感觉不太一样了?”明台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俩的关系感觉比孟韦哥刚来那会儿好多了,看来他俩还是有戏的。”明台张望着,“我觉得再有一两个月就好了。”
“一两个月?我看悬。”程锦云头也不抬道。
“怎么说?”明台转回头,“你干嘛呢?”
“这不上次明业见了欣欣和奕奕,回家后天天吵着要再找哥哥姐姐玩,我和孝钰约好明天再带着孩子出去转转,我给三个孩子做点东西。”
“别提了,明业这小子自从见了那俩混世魔王以后,回家也天天拿着弹弓瞄准他大伯。”明台幸灾乐祸道,“不过毕竟不如方家那两个小孩子胆子大,也就只敢瞄准。”
“那我下次可要好好说说明业。”程锦云把手里裁剪的活儿放下,正色道。
“你刚才说大哥和孟韦哥悬,怎么回事儿啊?”明台上半身趴在桌上,看着锦云。
“大哥和孟韦哥,一个呢办事润物细无声,另一个就是打太极,你指望他俩能蜜里调油的过,没个三五年的潜移默化,那就不要指望了。”程锦云起身,“你说明业拿弹弓瞄准他大伯?明业呢?”
“没事儿,就那几天,我已经训过他了。”明台说的有点心虚,他前天还给儿子叫过好。
“你的这个搭档真不错,我记得你用人一要能干,二要缄默,这方孟韦同志是两点都符合啊。”明楼去外地公干出差,黎叔的上级接待的他,那人正好与明楼相识,青瓷与眼镜蛇结婚的报告就是他打上去的。
明楼笑了笑,没做声,心里却咬牙,真是自己种的苦果子自己吃,当年明诚在自己身边,虽说话也不是多到哪里去,但时不时的打趣一下自己也给整个阴暗的潜伏工作增添点乐趣。
“形象如何?”“真像汉奸。”明楼想了想以前,那对着自己肆无忌惮的明诚,心中颇有留恋,可现如今的阿诚,一来不方便说话,二来能说也没了说话的愿望,不过明楼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可以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都可以。
身在北平的方孟韦此刻并不知道明楼的心意,Omega虽说稀少,但因为多为达官贵人所娶,北平的世家里每一两家至少能见到一个,不比平头百姓家里,二三十家中鲜有其一,他的工作就是在这些官太太打好关系,侧面打听消息,在这些达官贵人的后院里,他也见了好几个男性Omega,但他这种风格的,反突兀的很,身上没甚脂粉气,也寡言,可偏他这种类型的,引得那些官太太喜欢交际,想来自己是个好的“聆听者”吧。虽说现在的工作环境和当年的大相径庭,甚至有些丢人,但自己毕竟是在家闷了五年多,有任务领就不错了,方孟韦也不挑剔。
陈科长前次并不是出差去上海,看样子是去了东北。方孟韦当晚对明楼写道:他的太太拿了些特产回来分,分明是东北的产物,哪里是江南的东西。
明楼看了,心下了然,两人又交流了一番,最后将传递信息的纸张付之一炬。
“嗓子如何了?”明楼关心道。
“还好……”明诚道,“慢慢说……不要紧。”
“北平的天气太干了,对嗓子不好,我这次出去正好带了点花蜜回来,你也润润嗓子。”明楼打开花蜜,放了一勺在孟韦喝的水里,给孟韦端了过去,孟韦喝了一口放下道:“明天,李太太……要办……什么茶会,可以……带点过去。”明楼点点头,“也撑不了几年了,近期就要组织反攻了。”他们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当前形式,直到门外明台提溜明业上床睡觉的声音响起,两人这才意识到该休息了。
“每天晚上这个点,倒也真准时。”明楼笑道,“方家那两个孩子也这样?”
“没这么……闹腾,嫂子……说一句,就……乖乖……去睡了。”方孟韦也觉得好玩。
明楼不再言语,若是阿诚的那个孩子还在,搞不好现在赶孩子回去睡觉的就是他,方孟韦看他一眼,两人各自休息不提。
明楼的心意,方孟韦不是不明白,明楼和自己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但终究处事不是明台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再加上非常时期,他俩都是以国家大义为先的人,平日里仍旧是工作谈的多,感情谈的少,经过当年76号那档子事儿,方孟韦心里留给谈情的精力就更少了,明楼给他的,他不拒绝也不迎合,他不回应,明楼就耐心等,两人一时间倒处于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孟韦这是怎么了?”明镜在家里眼睁睁的看着去参加茶会的方孟韦不一会儿就被人送了回来。
“哎哟,明董事长呀,这去了一会儿,才吃了两口茶点,这……这孟韦就吐了起来,看样子还有些头晕。”王站长的夫人亲自送方孟韦回来,人已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好,看上去才三十左右,“我还喊了大夫,正好送回来看看。”
“哎呀,那赶紧的快让大夫过来瞧瞧啊!”明镜一听方孟韦生病了,也急忙上楼去瞧,明楼得到消息,也放下手头的工作,提前赶了回来,反而当事人方孟韦没什么表情,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似乎也是这种反应。
“用不着吃什么药。”大夫检查后说道。
“呕吐加头晕是怎么回事?”明楼着急说,“不吃药怎么能好?”跟着跑过来的程锦云听到了,突然眼前一亮,看向方孟韦。
“怀孕的人嘛,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大夫笑道,“这种我见得多了,可不能乱吃药,好好休息,注意下饮食就行了。”
“你说什么?怀孕?”明楼明镜听到大夫说的话,愣在当场,程锦云看看明镜,看看明楼,再看看方孟韦,心里真是又好笑又叹气,方孟韦心中却黯然叹了一口气。
“四个月了,你们这都不知道?”大夫有点摸不着头脑。
谢木兰正在和父亲以及嫂子告别,出了这种事情,虽说两家帮她抹平了,但终究不方便在北平呆下去,谢培东打算送她去香港。
“你去了香港一切都听你夏禾姐姐的,遇事千万不要冲动,要多想想,不要凭着一腔热血蛮干。”何孝钰嘱咐道,谢木兰安静的点点头。
“要是遇到了急事,就想想为你挡枪的锦云。”谢培东补了一句,木兰愧疚的低下头。
“我去看看你大哥。”何孝钰说道,原来在中央下达命令之后,方孟敖就各种给上级打报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跑到弟弟那里逼着孟韦给个结果,方孟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平日里遇事谨慎一切听指挥的方孟敖这次真的是发火了,招呼也不打就要离开北平,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木兰和梁仲春一家带去香港。
“心里还不痛快?”何孝钰对方孟敖说,作为方孟敖的妻子,也是一同的战友,她非常清楚,方孟敖是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只要是组织要求完成的任务,没有他完不成做不好的,性格上虽说有些当兵的痞气,但归根究底是沉稳干练的,但不要碰到他的逆鳞——方孟韦,一旦牵扯到方孟韦的事儿,这个当哥哥的就像过年的炮仗一样一点就响。
“……”方孟敖不做声。
“我知道你在气上级,气明家,甚至气孟韦,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何孝钰叹气道,“我们都要服从党的命令。”
“我没有气他们,只是气我自己。”方孟敖这才开口。
“气自己什么?”何孝钰看着丈夫,其实方孟敖的心思她清楚的很,但必须在他飞离北平前发泄出来,不然攒着更不好。
“从我十三岁那年把孟韦丢了开始,我就欠孟韦的,在那之后的将近二十年里,我一直在寻找他,我就想着找到他,和他说,哥不是东西,把你弄丢了,现在终于把你找回来了,哥补偿你,你要什么,哥就给你什么。”经过何孝钰的引导,方孟敖慢慢把心里想到的一点点说了出来,他说的很多,声音很沉稳,听上去也很平静,不再那么激动,何孝钰就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做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军统的特工了,在那种环境中,我俩相认了,你也知道,40年底,我偷偷从重庆跑到上海呆了一段时间,这也是违抗军令,因为飞越驼峰的任务,本来打算呆三个月,结果就呆了一个半,我什么也没法为孟韦做,等我再飞回来的时候,孟韦已经被日本人抓住了,那段时间我……”方孟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何孝钰摸了摸他的脸,他摇摇头表示没事。
“抗日战争结束了,我成了民族英雄,看着那些嘉奖和军功章,我是一个都不想要,我就想和他们说,我有个弟弟,叫方孟韦,别看他没在我们方家受过教育,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中国人,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敌后,为我们正面战场的胜利付出了许多许多,他不是你们看上去的那样,一个被我们方家藏在家里羞于见人的Omega,他是个民族英雄,真正的民族 英雄,比他大哥强一百倍,一万倍!”
“我当时想一枪崩了明楼,也想冲进76号把孟韦救出来,但我更想拿枪杀了我自己,如果当年我没有弄丢孟韦,如果我当时走的时候以带他回去见父亲的名义强行把孟韦带走,或者如果我早向中共上级汇报我和孟韦的关系,让明楼保住孟韦,那就都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好不容易把孟韦救出来了,让他过了几年安慰日子,这又让他落到明楼手里了,明楼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他还不清楚么?是,没错,明楼是我党的优秀地下工作人员,可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为了组织的任务,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能留给孟韦的感情有几分?我真想不通,孟韦怎么就对他产生感情了呢,到头来这不是折磨他么。本来么,要是两人没交集,日子久了感情就淡了,再退一步,哪怕他俩有感情,家里面不同意,他俩也不会硬来,可……可这次,孔祥熙他们搅浑水也就罢了,组织上怎么也搞这种事,北平组的负责人难道不知道情况?”方孟敖越说越激动,何孝钰担心他说的声音太大会暴露,出声稳住了他。
“这次任务下达,不是咱们北平组的负责人下达的,明楼的工作都让他给停了,就为给孟韦出口气,我们为这件事也向更高一层打过报告,但是命令已经下达,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何孝钰又挥了挥手,拦住了方孟敖,让他别说,“你说孟韦心里一直有明楼,我看或许有吧,但他这次没反对上级的明楼,未必是因为有多爱明楼。”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孟敖听何孝钰这么一说,眼睛亮了亮。
“你除了送孟韦回来的时候呆了两个月,其他时间还不都是我在家里陪着他。”何孝钰说道,“辛苦你了。”方孟敖感激道。何孝钰挥挥手表示不算什么,让方孟敖也安静听她说。
“你知道从42年5月到去年7月,这四年时间里,孟韦打了多少次报告么?97次,一个月要申请一到两次,就是为了能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为了能再次为党的解放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到后面我的上级看到我都不耐烦了,说让我留着那些报告,可我还是都给他报上去了。孟敖,你不在家里,不明白的。”何孝钰停了停有些难过。
“孟韦是个优秀的特工,特殊时期,他的天地不是汪伪政府也应该是国民政府,他不仅仅是我们的弟弟,他也是我们的战友,他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他需要的是能给他施展拳脚的一片天!”方孟敖听了何孝钰的话,垂下了头,他闭上眼睛,用抱拳的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继续听何孝钰开导他或者说教育他,“自从回了北平,他就被咱们拴在家里,组织给他的任务就是静默,这算什么任务,我都能从家里或者学校里窃取情报上报组织,他呢?政府的人,他见不到,学校他也去不了,就只能在家面对父亲,小妈,姑爹和木兰,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带带孩子,从父亲那里得到情报,还不能亲自送出去,必须要通过我,孟敖你想过么,这对他多么残忍。”
何孝钰也是越说越激动,但好在她比方孟敖克制,及时恢复了冷静,“我和中石这四五年作为他的上线,一直守在他身边,能看出来,他心中留给儿女私情的地方很少很少,他对明楼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他的经历留给家国大义太多太多,好不容易就要领到任务了,又被明楼重新标记,如果按照平常的要求这么继续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这一次组织派下这样的命令,他为什么不拒绝,不就是因为命令里那一句有利于进一步打入敌人内部,窃取更多情报么?你就不能把你弟弟往好里想一想?”
方孟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对不起,是我肤浅了,我……”
“关心则乱。”何孝钰及时的补上了一句,“谁让他是你弟弟呢,可你以后也别光从亲哥的角度看他,别忘了他也是一名共产党员。”
“恩。”方孟敖起身,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委屈你了,孝钰,接下来几年还是要辛苦你,我……”
“都别说了,咱不是说好了么,等新中国成立了,带孩子去天安门玩。”何孝钰笑道,“飞机快要起飞了,你这个机长可别迟到。”
方孟敖握了握何孝钰的手,又停顿了一阵子,扭头大步走了。
那边谢培东正和木兰话别。
“按理本不该说,但有些事儿不说你是不会懂事的。”谢培东把方孟韦的过去和木兰说了一些,但隐去了共产党的部分。
“我真没想到,小哥居然……”谢木兰又哭了。
“没想到你同学口中那个没本事没文化的小哥居然是个英雄。”谢培东慈祥的对女儿说,“你小哥吃了很多苦,但他不计较自己被人遗忘,被人泼脏水,你们同学,对了还有你,整天嚷嚷着救国,嚷嚷着正义,并不是说你们喊错了,但是很多事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理所当然的。”
“恩,爸,我错了。”木兰抬头,真心实意的道歉。
“记住,我今天和你说的,哪怕遭遇生命危险也不能说出去,无论对谁,就算你大爸站在你面前也不能说。”谢培东对女儿说道,“不要连累你大哥,他当年去救你小哥的事儿被人知道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我明白了。”木兰郑重的点点头,“爸,我再不堪也不会给小哥丢脸的。”
“到点了,快上飞机吧。”谢培东摸了摸木兰的头,看着女儿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飞机,再看着飞机远去,这才跟着何孝钰缓慢的走回车里。
回到家,谢培东就摔了东西。
“姑爹!”何孝钰站在一边。
“狗屁的做媒,狗屁的命令!”谢培东这是第一次在何孝钰面前骂人,他身为北平地下党的总负责人,接到上级命令的时候也是摔了电报。
何孝钰道:“孔祥熙和蒋经国是什么意思?既然要调查孟韦,为何还要保媒?”
“明珏死了,明楼的委任书已经出来了,全权接管明珏生前的工作,在军统的地位也仅次于毛人凤,蒋家想用他,拉拢他,但又怀疑他,蒋家想要用咱们方家拉拢咱们方家,也要把孟韦调查清楚,明楼正月十五和孟韦发生关系,这事儿早就传出去了,如果两人不在一块儿,方明两家的脸就不用要了,明楼上任后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调查孟韦的共党嫌疑,这是明珏另外的几个学生提出来的,这些人听说以前就对孟韦有不和,上面是以此来试探明楼和孟韦到底有没有问题,孟韦要是没有共产党的嫌疑,那他当年是怎么从特高课的刑场上逃脱的,中石自然不能暴露,但如果把孟敖牵扯进去,那孟敖非上军事法庭不可,最后还是要走明楼这条线,但如果是明楼救的孟韦,那为什么这五年甚至抗战结束后,他不和方孟韦联系,这些都要给出解释!要是没问题,按照明楼已经标记孟韦的情况,到最后,恐怕还是真要照着孔祥熙他们做媒的那条路走,等于既拉拢了明楼,也保全了方家的脸面,咱们还要感激。”谢培东叹气道。“这事儿还是去问问孟韦的意思。”
“我昨天问过了。”何孝钰说。
“他什么看法?”
“他说,只要能让他恢复工作,怎么样都可以。”何孝钰说道。
“唉!”谢培东再次叹气,面有不忍,“最懂事的那个孩子,也最让人心疼。”
此时的明家,程锦云和明镜也在长吁短叹。
“这事儿要是不成还好,成了的话,咱们最好把孟韦当做战友同志来对待,如果只是当成明家媳妇,恐怕……”程锦云为难道。
“谁说不是呢?”明镜扶额道,“怎么偏出了这种事儿。”她去登门方家已经数次,几次之中差点就给方步亭跪下谢罪,每每都是方孟韦把她扶起来的,方家倒也没为难明镜,毕竟方孟韦以明诚出现在明镜面前的时候,她对明诚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因为桂姨翻脸的时候,明诚也再没有见过明镜,并不知道明镜对他态度的变化,但方家越是对明镜和气,明镜就越是内疚,恨不能把明家都赔上补偿方家孟韦。
“大姐,你说孟韦哥是不是就要和大哥结婚了!”明台进屋欢快道。
“你胡说什么呢?”程锦云瞪他一眼。
“这……怎么了?”明台看看大姐和妻子,“我爸说这不是挺好么。”
“咱爸?”程锦云意识到什么,“明台,你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我能知道什么?”明台眼神飘忽不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程锦云说的斩钉截铁。
“哎呀,也没什么!”明台干脆坦白,“不就上次你住院的时候,咱爸来过一趟么,我就和他说说了这事儿。”明台的亲身父亲就是黎叔,他将这事向更上层的领导汇报了,但说的并不清楚,这才导致了青瓷与眼镜蛇结婚的命令下达。
“你……”明镜一听,急了,指了指明台,又罢了手,“哎呀!”
“大姐,这不是好事儿么!”明台有些委屈,“他俩在一起才能把事情说开啊。”
“说开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单单挑了最复杂的一种。”程锦云白了他一眼。
“大姐你不是挺喜欢孟韦哥么?”明台道。
“我是喜欢孟韦这孩子,但我这几天去方家,明显能感觉出来,他对明楼倒没以前那么忙有感情了,明楼配孟韦,我倒觉得真真委屈了孟韦。”明镜叹气,“他俩现在的状态,要是顺其自然,让明楼自己去折腾,倒是有点戏,但这要强行绑在一起,恐怕会出逆反心理吧。”
“我儿方孟韦,自从小时候被明珏收养以后,就一直留在军统接受教育,明珏活着的时候怎么说的,明诚是最像他的那一个!”方步亭坐在市办公厅里,身边坐着方孟韦,面无表情,调查方孟韦的官员原本还有椅子做,虽说只敢做一半,但比他级别高的明楼长官站着,他也不得不陪站,明楼站在方步亭跟前,身子微微弯下,谦恭的很。
“你们说孟韦是共产党,那证据呢?他是哪一年加入的共产党,介绍人是谁,在哪里发展他的,明珏会允许他最得意的学生加入共产党?”方步亭声音拔高了许多,“共产党那边多少人直接喊明珏为刽子手的?你们说最像他的人是共产党,你们这是打我的脸还是打明珏的脸?”
“照您的说法……方孟韦同志在上海暴露以后是明主任救他出来并送回重庆的,那为什么这五年里,他们一直没有联系呢?尤其是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调查员怀疑道,明珏死后,他们仔细搜查过明珏的遗物,但是没找到明诚赤化的资料,而说明诚有赤化嫌疑的那几个明珏的学生在以前又和明诚有过不小的矛盾,被方家反咬一口,说是党内斗争导致的污蔑倾轧。
“哼!”方步亭冷笑一声,冷眼看向明楼,“那你问问明主任吧!”
“明楼不敢!”明楼的腰又弯了弯,头上汗水都出来了,调查员表示不解!
“死间计划!”方步亭慢慢说道,“现在全中国都知道,王天风,明台,于曼丽,郭骑云,这四个优秀的特工,拿自己宝贵的生命换取了正面战场的胜利,可是……”他看看方孟韦,后者还是坐在那里神色平常,没有丝毫异常,“可是我们家孟韦呢?”他抬眼看看明楼,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身追打明楼,“明长官的弟弟明台倒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一个哥哥护着,进了日本人的刑房转了一圈就出来了,自有人替他受罪,到头来荣誉还是他领着。我儿命苦,遭了罪不说,到‘死’汉奸的名头还洗刷不掉,有人给他正名么?”
明楼听了神色凝重,“一切都是明楼的错。”话说到这份儿上,调查员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派了优秀的干事,事后再仔细调查了一番,确实找不到方孟韦是共产党的嫌疑,最后把报告如实报了上去。
“分明是明主任调查方孟韦是不是共产党,这怎么明主任倒像是孙子一样?”张秘书看不明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朱徽茵一脸我都知道的样子。
“快说来听听。”一群秘书凑在朱徽茵秘书长身边。
“前些日子孔先生给明主任和方孟韦保媒的事儿你们不知道啊。”朱徽茵见几个秘书点点头,她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们既然知道还问?这不是老丈人对女婿发难么?”几个秘书一脸恍然大悟似懂非懂的样子,朱徽茵又说:“明主任以前在上海和方孟韦一起潜伏在汪伪政府,听说事儿做的不地道,所以方行长这是为他儿子出气来了,行了行了,主任来了,都散了,散了啊!”
明楼再次接受了一番方行长的“教诲”,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地下党的工作停职已经半个月了,组织让他静默,他所有的消息不能往外传递,也接收不到组织的命令,以前两三天头痛一次,现在倒要一天头痛个三五次,他拿出阿司匹林,也不就水,干咽了下去。
自从明诚去世,汪曼春自杀以后,工作就是明楼的全部,明楼不得不说,北平组地下党的负责人确实知道什么是他最大的死穴,剥夺他为党潜伏工作的权利,和凌迟了他没什么两样,在国民政府任职之余,他不得不强行把精力挪到以前一直刻意忽视的个人问题上,他后来又去过方家几次,但都没看到过方孟韦,或者说一句话也没从方孟韦那里得到,大姐明镜倒是和孟韦处的好,可在家里,明镜也对他保持了静默。
明楼打开酒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瘦了很多,脸也憔悴了不少,他苦笑着,自作自受吧,心里念叨着,拿了一杯酒回到办公桌前喝了起来,所有的痛苦慢慢在心底磨着。
明楼和方孟韦的婚礼定在三月十六,两家都是受过西式教育的人,婚礼自然也是西方模式,比照着明台婚礼的样式,两家请了不少政商两界同僚,婚礼办得温馨又不失排场,唯一缺席的就是方家大哥方孟敖和小妹谢木兰。
“今天可算看着这方家的二儿子了,长得真不赖啊,不得不说Omega就是漂亮。”
“是啊,方家总是藏着掖着的,这方孟韦也是一表人才,举止谈吐也不俗,怎么就藏在家里藏了五年啊。”
“听说以前被人标记过,还流过产,是个破鞋!”
“嘿,我说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你们看看明镜,这方孟韦要是不检点,她能对这个弟媳那么好?明家大小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听说,你们凑过来点,听说这方家一开始不愿意和明家结亲,因为这方孟韦是被明楼强上的。”
“那方孟敖还能饶了这妹夫?”
“这不没来么?”
整个方明两家订婚到婚礼结束,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但这都影响不到两家人。婚礼当晚,明楼和他的爱人孟韦回了婚房,仍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这么晚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明楼先开口。
方孟韦点点头,开始铺起被子来。明楼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阿诚。”
方孟韦顿了一下,继续手头上的活。“阿诚,我,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明楼走上前,弯下身对方孟韦说道,“我知道你嗓子还没康复,你写字就行。”
方孟韦长叹了一口气,在本子上写道:中央下达的命令我都知道了,我。他停了一下,又写道:不怪你,我们都是在执行命令。
“可……”明楼还要说什么,可方孟韦并没有理他,两人换了衣服准备休息,明楼瞅准时机又道:“能睡习惯么?”方孟韦点点头,明楼的手伸向他的睡衣领子,“当时我在你左肩打了一枪,那天晚上你……”
方孟韦笑了,当初为了杀南田洋子,他演了一出苦肉计,明楼在他左肩打了一枪,枪法很好,贯穿伤,虽说流了很多血,但没伤到肺部和骨头。后来两人每每温存的时候,明楼总喜欢流连在这愈合的伤口上,他还笑过明楼有病。现在明楼找不到那个伤口了,他怎么可能找到,汪曼春用烙铁在这个枪伤处反复烙好几遍。
方孟韦表情很平静,不需要明楼动手,他把自己的睡衣口子一个一个的解开,明楼记得给明诚缝合伤口的时候,明诚的身体上全是旧伤,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些都是桂姨留下的;现在他看不到那些旧伤痕了,方孟韦的身上满是他没见过的痕迹,虽说早就长出新肉,但还是能看得出以前曾经受过的刑罚。
衣扣全部解开,方孟韦目光平和的看着明楼,最后明楼出声:“孟韦,把衣服穿上吧。”他再次安静的穿上睡衣,自己上床休息了,没有看明楼一眼。
夜已深,明楼突然从书桌前惊醒,方孟韦躺下后,他一个人去了书房,浑浑噩噩的就睡着了,直到做了些梦,才从梦中惊醒,他听到外面有些响动,原来是明业晚上睡不着,被明台提溜回房闹出的动静。
如果……如果他和阿诚的孩子还在的话,应该比明业还大一岁。明楼悄声回到卧室,看着熟睡的人,突然蹲了下来,他的手抚摸上明诚的肚子,平坦的很,也不知道阿诚没了的孩子是男是女,四个月,已经成型了吧,他的孩子肯定不会像明业那么熊,估计会很聪明,像阿诚那样,很懂事,他为了信仰,可以顾不上家业,连亲人都在算计的行列,瞒着自己的姐姐,放弃自己的感情,可最后连自己没出世的孩子都葬送了,还是自己亲手葬送的,如果这孩子还在会是什么样子,黑暗之中,明楼的泪落了下来,悄无声息。
台灯忽然一亮,是方孟韦开了灯,孟韦茫然的幼鹿般的眼睛的对上了明楼的泪眼,两人都是愣了一下,孟韦的眼神从茫然变得悲伤继而又恢复了平静。明楼站起身来,要回书房,却被他拉住了。
“窗……外……”方孟韦已经可以说话了,但说的很慢,家人也让他尽量少说。明楼将窗帘挑开细缝,都是特工出身,他很快察觉到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方孟韦往自己的那边闪了闪,明楼走到床的另一边,盖被躺下,方孟韦关了灯,房间被黑暗笼罩,黑暗而安静。
婚后的半个月,明楼和方孟韦在外人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盯着他们两人的暗哨也一一撤除,两人之间很平静,平静的让明镜觉得有些不对劲。
“唉!”明楼再次从睡梦中惊起,孟韦开了灯,也坐了起来,两人倚坐在床头,孟韦要起身,被明楼拿住了胳膊。
“不是头疼。”明楼扶额,“只是做了些梦。”
方孟韦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了以后,才又倚坐回去。明楼看了看他,坐起来,开口道:“这几天,做的梦都挺怪的。”方孟韦低头不言语,明楼继续说道:“我梦到当时你十岁那年从桂姨那里跑出来,我把你捡回去了。”
方孟韦抬头看了明楼一眼,“梦里没有alpha,也没有Omega,只有男人和女人。”明楼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孟韦的表情,后者低下头深思,明楼心里一动,“你是不是也梦到过。”
方孟韦不言,但明楼已经得到答案,他突然倚回床头,“那梦那么真实,让我分不清究竟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庄生晓梦迷蝴蝶,现实与梦境第一次让明楼难以分辨,他笑了笑,“如果要是像梦里那样就好了。”
方孟韦沉默之中突然说了两个字:“大姐。”明楼变了变脸色,梦里大姐没了,想来孟韦梦到的和自己一样,“是啊,梦里你也没回家,但……”但明家就是你的家,这话明楼没有说出口,梦里他们最后也没有在一起,梦中的世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不被认可,两人最后虽然在国外善忠,却各自抱着看不透的感情终老。
“我还是羡慕那样的明楼。”明楼双手交叉,抵在额头上,他闭上眼睛,“那样的明楼,有你陪着。”
“我……现在……也陪着你……”方孟韦慢慢的说,“工作上,也会……合作……无间……就像……当年……一样,明长官……身边的……得力助手。”他说完笑了笑,拍了拍明楼的肩膀,关了灯继续睡了。
明楼也躺下休息,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工作上的得力助手,梦里,现实,他对方孟韦喊了一声,“阿诚。”对方回应他的只有安静,他只能扭过头,有些后悔没听出明诚的弦外之音,闭上眼睛,眼泪又从眼角溢了出来。
第二天上午,明镜把明楼叫到了屋里,对明楼说:“我看,过几个月,风声过了,你就放孟韦回去吧。”
原来谢木兰自己跑出巷子的时候,正好碰到两个特务在接头,方孟韦三个字隐约飘进她的耳朵里,刚刚摆脱自己的小哥,又在巷子口听到小哥的名字,谢木兰心里憋着火,方孟韦回来这几年,也是为了好玩,教过她一点跟踪与反跟踪的技巧,谢木兰本就聪明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正是一腔热血为国不怕死的年纪,就匿过去偷听,却听到了自己的小哥有共党嫌疑。偷听的话在谢木兰脑袋里炸开,她终究不是专业的特工,又是偷听,被那两人看了,哪有不灭口的道理,小姑娘见暴露了连忙往巷子口跑,正好看到了程锦云。
程锦云和谢木兰是认识的,谢木兰锦云说明了情况,锦云哪有不帮的道理,一对二,锦云身后又有个拖后腿的,在深巷里打死一个,却为了掩护木兰而中了一枪。木兰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学生,虽天天喊着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得失,但看着朋友真正在自己身边中枪,看着真实的鲜血,木兰才明白,生死存亡就在一线间,不是仅仅喊两句口号就能解决的问题,她终究不是软弱的人,巨大的生死压力之下,也是潜力爆发,扛着程锦云就往迷宫似的小路里跑,愣是藏在暗巷之中,躲过了特务,又从锦云口中得知了地下医院的地址,偷偷带着锦云进了最近的共产党的地下医院。
“这也不能怪你。”明镜疲惫的说道。
“大姐,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明台看着床上的锦云,对明镜道。
“也好,那木兰可要回去。”明镜虽想留下,但医生却只允许留一个人,而且明楼还在生病,让她挂心,家里明业也不能缺了人照顾。
“木兰不行,那特务看过木兰和锦云的脸,不能再让她俩露面,需要派人上线汇报情况。”明台对明镜叮嘱道。
“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处理。”明镜说完,便回去准备了。
“你说真的?”方孟敖盯着梁仲春道,连方孟韦的眼神都不友善。
“你冲我凶什么?”梁仲春心里委屈,“人我给你做了,你们应该感激我。”
原来是那个没死的特务,那特务当时虽说没死,但大腿上却被锦云打了一枪,他跑到街上,正好看到梁仲春,特务与梁仲春相识,又知道梁曾经是他中统的上线,自以为可以交待,却不想梁仲春问清前因后果之后,借着要带他去医院的机会,在路上动了手脚,送他见了刚刚归西的同伴。
什么共产党,国民党,老子是要去香港养老的人,方孟韦要是共产党,我也要跟着掉脑袋,梁仲春抱着这样的想法,下手是毫不犹豫,他本就曾是中统的特工,怎么做的像中枪失血过多而死,自然是很有经验的。
“我说你们可别打我的主意啊!”梁仲春指了指方孟敖,又指了指方孟韦,“大家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杀人灭口什么的可不能对着我。”
“怎么会,你这算第二次救了孟韦,孟韦虽说是被冤枉的,但万一被那些人起了疑心送到监狱,岂不是又要遭罪。”方孟敖说道。
“你就别骗我了,真当我是傻子么,他妈在上海的时候你弟弟就坑我,来北平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想坑我?”梁仲春见方孟敖还要说话连忙制止。“别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咱俩即是同学又有过命的交情,这就够了,你的事儿你办,别连累我,我呢,也不会透露出去消息,我拿我老婆孩子的命发誓!”别说方家,明家他更是惹不起。
方孟敖见梁仲春这么说,也不多说了,转而问了别的,“那你看到木兰了吗?”
“没看到!听人说是被女共党带走了。”梁仲春说,突然他一拍桌子,“程锦云。”
“是她?”方孟敖抬头问道。
“被我弄死的那个人好像认识程锦云,应该没错,就是她。”
“那木兰应该不会有事。”方孟敖这才安下心,过一会儿他还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崔中石,好让崔中石汇报给北平的地下党负责人。
“那两个,可都是明珏的学生。”梁仲春看着方孟韦道,“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学生在查孟韦的事儿,不过这两个主力一死,其他的也不成气候。”
“不成气候也会对孟韦造成威胁!”方孟敖眼中凶光闪过。
“有个人可以帮忙啊!”梁仲春看着方孟敖说。
“谁?”
“明楼啊!”梁仲春说的理所当然。
“你找打是吧?”方孟敖气道。
“这怎么能是找打啊?这是出主意啊!”梁仲春急道,“你想啊,明珏没了,谁接替他的位置,他的学生好用的还剩多少,可不就剩明楼了,明楼只要接了明珏的班,就能管起明珏的那些下线,到时候自然能把这一切都抹平了。”
方孟敖阴鹜的看着梁仲春也一言不发,梁仲春这次倒没怕:“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气不顺,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现在关系到咱们三家的安危,你家,明家,我家,你能为了一口气就不顾你弟弟了?”他指了指方孟韦。
方孟敖不说话,他看看孟韦心里叹气,这件事,根本用不着去求明楼,上级也会要求明楼执行任务,保全青瓷,但这样一来,明楼就会恢复工作,恐怕会更进一步接近自己的弟弟。梁仲春随不知道方孟敖心中所想,但他心里明白,事情涉及方孟敖的亲弟弟,方家人自会出面摆平,而方家的人品他也信得过,天塌下来自有高个人顶着,他不再多言,起身告辞了。
“木兰找到了!”方孟敖送梁仲春回来对何孝钰说,“只是……”
“只是什么?”何孝钰道。
“昨天木兰遇到特务了,被锦云救下来,但锦云中枪了,生死未卜。”
“什么?”何孝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焦急的不行,她与程锦云是一期入党的,交情也深厚,听到这个消息,比平常战友更加难过,“我前儿还因为明楼的事儿骂了她,想不到……”
“唉!”方孟敖扶额道:“明楼虽然混蛋,但明台和他媳妇锦云没做错什么,这次换做咱们欠他们的了。”
“欠不欠的两说。”何孝钰已经忍不住要出门了,“她在哪个医院,我要去看她。”
“西四胡同86号。”方孟敖说完,何孝钰就知道这是地下医院,一时间反而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了。
“你先去向崔大哥报告一下。”何孝钰道,“一切等待指示吧。”
明台当晚就守在锦云的床边,看着病床上的锦云,他握住了妻子的手,想想平日里即使有了儿子,自己也经常让大姐和爱妻头疼的性格,他闭上了眼睛,但又怕妻子醒过来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发现,随又睁开了。
“我再也不怂恿明业爬树了,再也不会在明业拿弹弓打玻璃窗的时候鼓掌叫好了,肯定会狠狠揍他,再也不偷偷帮明业偷你的口红画画了,锦云,木兰救下来了,大哥也去找阿诚哥和好了,我还说了等战争结束带你去巴黎,你不是没去过么你快醒过来吧,锦云,你要是不醒,谁来管我和明业啊,明业这么小,他昨天还说我就只会闹他,不像你那样晚上会给他唱歌讲故事,你别让他和我一样,也从小没了娘。”明台说到痛处,一手捂着脸哭起来,锦云的手在他手里动了一下,明台察觉出来,抹了一把泪水,高声的喊着大夫。
木兰回到方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是被方孟敖队里的几个学生送回来的,说是遇到了人贩子,被程锦云看到并救了下来,结果人贩子手中有枪,锦云为谢木兰挡了一枪,现在正在昏迷中。
方步亭和谢培东少不得要向来人表示一下谢意,待场面上的事儿处理妥当了,谢培东当着家人的面又狠狠闪了谢木兰一个耳光!这次木兰倒是没躲没吵,只是低着头哭。
“你,你还有脸!”谢培东是真的动了气,“你跟家里怎么吵都不要紧,可这次你自己差点被卖了不说,还害的锦云差点没命!”说道这里,谢培东又要动手,谢木兰还是站在那里,只哭着说:“爸,我错了!”
“培东,算了!”方步亭叹气道,“木兰平安回来就是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谢培东是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连方步亭的面子都没有给,“你知不知道锦云是你嫂子的同学,知不知道她是明家的媳妇,咱家和明家够乱的了,你还在这里添乱!”
谢木兰已经哭得乱了套,最后还是方孟韦出面劝,谢培东才罢休,一个人回屋生闷气去了。
“去备车,不是说在第一医院么,我去看看,锦云伤势好转之前,方家需要有个人在医院陪着。”方步亭道。
“爸,我去吧,我和锦云本就是同学,而且去陪床还要熬夜,我去合适。”何孝钰出面道。程小云也在一边劝,方步亭想了想这样也合适,便允了。
明家现下倒是风平浪静,明台在医院守着妻子,明业送到了亲戚家小住两天,小祠堂里一直有人,不是明楼,却是明镜。
“是明镜教弟无方,导致明楼犯下了大错,老天要是怪罪就怪罪到我头上好了,可锦云是个好孩子,明家的列祖列宗求你们保佑锦云,让她平平安安的醒过来吧。”明镜本不信神,可实在是束手无策,照顾明楼空余的时候都一直跪在小祠堂。
或许真是明家祖宗显灵,也或许是多年特工的锻炼,身体素质好,程锦云醒来已经是过了好几天了,病床前的明台已经是胡子拉碴了,她差点没认出来,何孝钰也在床边攥着她的手,原来程锦云回北平的时候先去了一趟方家,正好是明楼再次标记明诚之后,何孝钰把气都出在了她身上,什么难听,何孝钰就骂什么,为了了解情况,程锦云也没法还口,硬着头皮了解了明诚的全部情况,待要返回明家,却遇到了木兰。
程锦云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明台和儿子,反倒是问:“木兰还安全么,两个特务掌握了方孟韦同志的真实身份,必须要向组织汇报。”何孝钰本就内疚,听她这么说了更是心酸,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软话好话,直到大夫走过来说病人需要多静养,她这才罢休。
“快好好休息休息吧。”何孝钰走后,明台扶锦云躺下,给她盖上了被子。
“我不在家看着,家里的玻璃都打碎了吧?”她不说中枪的痛苦,明台也不提自己这几天的艰难,彼此心意相通,只说些别的相互宽慰。
“碎的都是明堂哥家的玻璃。”明台笑道,“大姐把他送到明堂哥家里去玩几天,不过他去之前偷拿了你一支口红。”
“哪一只?”
“你最喜欢的那一只。”
“你就由着他拿啊,都是你惯的,都说严父慈母,你这严父的威严在哪儿!”
“回头我再给你买呗,十支不够咱买一百支。”
“那我用到老也用不完。”
“一直用,老了也涂!”
“老了还涂那不成了老妖精了。”
“怕什么,我看着好看就行,你要活到一百岁,到时候我给你涂!”
程锦云明白明台的意思,笑了笑,往一边挪了挪,“守了几天也累了,躺着歇息歇息吧。”明台从善如流,小心在她身边侧身躺下,“你也是,大夫说你这是刚好转,得好好休息静养,我看你还是睡会儿吧。”
程锦云:“我都睡了几天了,哪儿还能睡着,这样吧,我不说,你说,说说这几天组织上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儿的。”
“对外都说谢木兰是遇到了两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你为了救她而中枪的,你受伤后,木兰没有第一时间把你送到医院,怕那两个人贩子追过来,就把你拖到了一户人家里,那家人正好是大夫世家,简单给你做了手术,取了弹片,送你来了第一医院,真实情况方家长辈并不知情,谢木兰是没法在北平呆了,方孟敖和何孝钰打算建议方行长送她去香港,因为有荣石夏禾许一霖他们可以照应,对了,咱爸还来看过你。”明台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在程锦云身边睡着了,等傍晚明镜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睡在一块的小明夫妇。
“大姐,你来了,大哥怎么样。”明台揉着眼睛道。
“你这熊孩子,睡不能在旁边睡啊,碰着锦云的伤口怎么办!”明镜打了明台的头一下,明台冲锦云吐吐舌头,过去接过明镜手里的粥。
“大姐,我听说大哥病了,现在情况怎么样。”程锦云也关心的问道。
“你不要理他,他是自作自受,早就醒了,现在已经好多了。”明镜坐到床边拉住了锦云的手,“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你自己!”
“大夫说我很快就能康复了。”程锦云安慰明镜道,“对了,不是说大哥去方家了么,情况怎么样?”
“唉!”明镜叹气不语,明台多嘴道:“不怎样,方家把他轰出来了,这还是孝钰说的。”
“大姐。”程锦云小心翼翼道,“你对方孟韦的情况了解多少。”
“你都打听清楚了?”明镜抬头问道,她见程锦云欲言又止,又着急了,“你说吧,我挺得住!
“方孟韦他……他被亲哥救出来之后就一直不能说话……”程锦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明镜的神情。
“不能说话?”明镜拉着程锦云的手紧了紧。
“一个是生理上的,在76号的时候伤了声带,现在好像已经康复了。”
“那为什么还不能说?”
“再一个原因比较关键,就是心理上的,明诚也就是方孟韦同志受刑的时候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也没说过,当时汪曼春给他注射了不少致幻剂,在心理上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后来就一直压抑着说不出来了。”
“这……怎么会这样!改日我亲自去方家赔罪!”明镜拿手绢擦了擦眼睛,“还有别的情况么?”
“没了。”程锦云说道。
“锦云,你和大姐说实话。”明镜看程锦云的神色不对劲,察觉到对方有事情瞒着自己。
“真没了!”锦云心虚道。
“锦云,就算你不说,将来我也会知道的,你现在早点和我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明镜苦口婆心道。
“那……那我说了,大姐您别生气啊。”
“我不生气,你说吧。”明镜着急道。
“别冲大哥发火。”这是明台插嘴。
“哎呀你别插嘴,锦云,你快说!”
“就……就正月十五那天,大哥重新……重新标记了孟韦同志,而且……而且是用强……”程锦云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明镜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明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喘着粗气。
“方家……方家自从孟韦同志回来之后就一直帮他洗掉标记,据说本来再有一个月就行了,结果……”程锦云没敢说完,明镜呆站在那里半响,明台担心明镜受刺激过度会出危险,喊了几声大姐,明镜回过神来,缓缓坐回去,两行泪流了下来,“这才是真正的孽障啊!孽障。”
“大姐你没事儿吧,这事儿,大哥……”明台在一边也不知道该劝什么了。
“我管不了你大哥了。”明镜无力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代表明家去补偿孟韦,至于他自己要怎么做,我管不了。”
明台和程锦云连忙安慰明镜,明镜强撑着又和程锦云嘱咐了些话,方才回去,待她回去见到明楼,沉重道:“你和孟韦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大姐。”明楼表情平静,看不出悲喜。
“我管了你三十多年,现在管不了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代表明家,竭尽所有去补偿孟韦,至于你要做什么,以后都不必考虑我了。”说完明镜就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卧室。
“明楼……明白了。”明楼在明镜身后痛苦的闭上眼睛说道。
在两家预料之中的是,明珏一系的人就又开始查方孟韦的底细了,而让方明两家都感到震惊的是,南京的孔先生以及蒋经国居然出面给明楼和方孟韦做媒,与此同时,地下党中共中央也下了命令,将计就计,让青瓷和明楼结成夫妻,有利于更进一步的打入敌人内部,获得更多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