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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是有罪之人,不敢坐。”明楼谦卑的对方步亭说。
“明顾问何罪之有啊?”方步亭道。
“明楼之罪太深太重,实在是无法言说。”明楼沉重的说道,方孟敖冷笑一声,被谢培东看了一眼,没在说什么,仍站在那里冷冷看着明楼。
“方家并非警察局,也非法院,定不了任何人的罪,也不想定,明顾问,若要认罪,你还是找错了地方啊!”方步亭语气平和的很,可就是丝毫不接明楼的话,昨天知道小儿子被明楼标记后,他也是勃然大怒,气的直接就要给警察局打电话,还是妹夫谢培东和小儿子给他摁下了,妹夫阻拦方步亭是知道的,这种事情,终究不宜大肆宣扬,而孟韦的态度却让他琢磨了起来,看小儿子的样儿对明楼倒没什么怪罪,反有些维护,方步亭倒不好拿主意了。
方步亭欣赏明楼,但并不喜欢他,明楼此人城府太深,而且背后有军统特务的身份,明珏一死,估计明楼是要接班的,想到儿子以前在军统遭过罪,方步亭心里就不舒服,但方孟韦在被明楼标记后,态度又有些暧昧,方孟敖要去找明楼的麻烦,孟韦在后面拦着,可程小云去探小儿子的口风,孟韦也没有要嫁人的意思,如此一来,方步亭对明楼的态度就复杂起来。
“我对孟韦……”明楼再往下说道,却被方孟敖打断了话,“孟韦是你叫的?”
“孟敖!”方步亭喝止道。
“本就是明楼的错,不怨方大队长。”明楼此次倒是说的诚心实意。
“既然你来了,新账旧账咱们从头细细算来!”方孟敖见明楼追到家里来,比往常更恨了,父亲拦着,又牵涉到孟韦,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送,“这些年你欠孟韦的……”话说出一半,方孟敖觉出不对劲了。
“旧账?”方步亭听出不对劲来,“还有旧账?”
“没什么,就是他标记孟韦的事儿。”方孟敖倒是想找补回来,可他父亲不是傻子,方步亭突然想起昨夜孟韦身上那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和几年前在方孟韦身上的那味儿完全一样,而孟韦那暧昧的态度,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谢培东见侄子说漏了嘴,也知道再瞒就不像话了,开口道:“孟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事!”方孟敖还要硬撑。
“孝钰!”谢培东直接喊了何孝钰来,“‘旧账’是什么意思?孟敖不说,你知不知道!”
“这……”何孝钰看看丈夫,又看看公公,为难起来。
“姑爹!”方孟敖着急了,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明楼看了看为难的方孟敖夫妇,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又睁开眼,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五年前,那时候孟韦还是阿诚……”
“够了!”方步亭厉声喝止,“明顾问,以前的事方家不愿提起,今后方明两家也没甚瓜葛,过去的事就过去,我们方家既往不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也无需再有私人往来,来人,送客!”
“方行长。”明楼站着没动弹,“能否让我再见见阿诚……”
“混账!”方步亭气的摔了手里的茶杯,“你刚才说什么?阿诚?明先生,我们家里没有阿诚这个人,您请回吧。”
明楼突然跪在了方步亭面前,抬起头,眼神坚定的很,“孟韦,是孟韦,还望方行长成全。”
“成全?”方步亭怒极反笑,“好啊,成全!”他看到沙发角上竖着一拐杖,那是前天客人遗忘的,方步亭想也不想,拿起拐杖就往明楼身上抽了下去。
方行长向来儒雅谦逊,众人也很少看他发脾气,如今看到方步亭如此疯狂的举动,也是吓傻了,都愣在当场没人前去阻拦,明楼也着实挨了几棍,但他并没退缩,咬着牙不吭声,他这幅样子,更让方步亭更是恼火,下手就更狠了些。
“爸!”一个嘶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休要拦我,我打死他,再去警局自首,一了百了!”方步亭早已失态,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心疼儿子而愤怒的普通老人。
“爸!”那声音再次响起,方步亭突然停住了,颤巍巍的回转过身,早就出来的程小云见了连忙上前扶住他。
“孟韦!”方步亭不敢相信,“孟韦,刚才是你喊我的?”
“爸。”方孟韦为了再喊一声,花了很大的气力,这一声比前两声小了很多,但足够让方步亭欣喜若狂了。
“孟韦,我的孩子啊!”方步亭扑上前去,搂着小儿子痛哭起来,何孝钰和程小云陪着抹眼泪,方孟敖倒似个傻子般咧着嘴笑,独留明楼一个人跪在那里尴尬的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明顾问,你还是先回去吧。”谢培东走上前小声对明楼道,他心里也是高兴,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劝走明楼。
“我……”方家的人,方孟韦不必说,方孟敖,要是对峙起来,明楼有一万种手段等着他,对方步亭,小心应对也是可以打成平手,可对谢培东,这个看起来呆呆愣愣只懂经济的老人,明楼却没了招数。
“你再待在这里,反倒让孟韦难堪。”谢培东叹了口气,“你心里要真的有孟韦,就先缓一缓,改天再来吧。”
明楼看看和父亲抱头痛哭的方孟韦,一家和睦的样子,是断然容不下自己的,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明楼缓缓起身,步伐沉重,走一步三回头,谢培东送他出了方家院子,突然明楼醒悟过来,他着了谢培东的道。
明楼苦笑,他已经出了方家大门,就没有机会再踏进去了,他此次来就是为了一个结果,为了方孟韦的一句话,既抱定了决心,哪有轻言放弃的。明楼没有回去,而是站在方家楼下等了起来。
再说方家,方步亭是老泪纵横,五年前方孟韦醒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此刻他心里是又惊喜又心酸,惊喜的是儿子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而心酸的是儿子能够说话居然还是为了明楼。
方孟敖等父亲平静下来,又嚷着让弟弟喊哥,方孟韦喊了一声哥和姑爹以后,嗓子已是撕裂般的疼痛,他咳了几声,竟咳出一口血来,家人又是大惊,好在没有慌乱。
“你别让孟韦说话了!”说话的是何孝钰。
“哥不好,是哥不好!”方孟敖连连自责,说完拔腿就给医生去了电话,打完电话又不放心,方步亭一叠声的让他亲自开车去请,一向不听话的大儿子这次倒没有反驳,窜上车就去了。
虽说天上下着小雪,但医生很快就请进来了,方孟敖在方公馆外面看到杵在那里的明楼,冷哼一声,理也没理就进了门。
“没甚大问题。”两个大夫一中一西都给了结论,方家人这才心安。
“还是少说话,也不需吃药,免得什么寒性热性的反倒对嗓子不好,多吃点润喉的东西就行。”中医大夫说道。
“是药三分毒,少说话多休息吧。”西医大夫也这么嘱托。
方家一众人听了大夫这么说也都安下心,方孟敖起身送大夫出门,却看到明楼还在门外,下的雪已经在他头顶和肩膀落了浅浅的一层,便没好气的上前道:“滚滚滚!别在这里装可怜,杵在这里恶心我们,死了还要臭块地!”
方孟敖虽说是大家出身,但毕竟在军队里带了多年,跟那些美国大兵混的时间也长,沾染了些兵痞气息,说话用词也粗俗很多,但明楼不为所动,仍旧站在那里。方孟敖见了,更是来气,“那你就站在这儿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站到何时!”
正月十七这一天,从早到晚,小雪变成了大雪,到了晚上,家家掌了灯,通过窗户看那昏黄路灯照着的大街,方步亭仍旧能看到明楼站在楼下。
方步亭心情不畅快,转身却看到了妻子程小云。
“心里还不痛快?”程小云温柔道。
“唉!”方步亭叹了口气,“你看看他站的那位置!”
程小云往窗外张望了一下,“他站的那地方挺好啊,咱们能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外面路过的人却不会注意。”
“就因为他站在那个位置,才不好处理!”方步亭摘下眼镜,捏了捏眼睛,“咱们能看清,表现了他的诚意,别人看不到,就不会惹人指点,顾全了两家的脸面,这样他站多久也不会给两家难堪,我看他对孟韦倒有几分真心,可就不知这几分是多还是少。”程小云刚要说话,两人却听到客厅里方家兄弟俩的争执。
“孟韦,你给我站住!”方孟敖喊了一嗓子,跑到方孟韦面前,挡住门,而方孟韦手里拿了件大衣,正是明楼白天披在他身上那件,他指指外面,再指指身上,最后抖了抖大衣,表情很急的样子。
“当年你进76号的时候,也是大冬天,谁还想着给你衣服穿了?”方孟敖丝毫不同情站在外面的明楼,“三天,你也让他站三天试试,这还算便宜他了!”
方孟韦哪里会听哥哥的,拿着衣服就想推开方孟敖,方孟敖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兄弟俩在客厅闹将起来。
“你们俩都住手!”说话的是谢培东,他拿过方孟韦手中的衣服,方孟韦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孟韦你回屋吧,我把这个拿出去。”
“姑爹!”方孟敖皱眉道。
“这是明顾问的衣服,难道不应该还给人家么?”谢培东说,方孟敖听了之后哼了一声,盯着弟弟上楼以后也回了屋。
明楼站在门外,冻得都快失去知觉了,忽觉身上一暖,满心希望的抬头,看到的却是谢培东,身上冷,心中更冷,谢培东叹道:“这衣服毕竟是明先生的,放在方家不合适。”说完便回去了,独留明楼一人站在雪天里。
谢培东也是生明楼的气,他刚刚得知若不是明楼掺和,小侄子早就把木兰带回来了,夜已深,女儿还没回家,派人去找梁经伦,得到的消息是梁经伦这一天也未见谢木兰,孟韦能开口说话并未让方家高兴太久,一家人到了晚上又开始担心起木兰来,这一晚,是方明两家第二次的不眠之夜,而这种夜晚对他们来说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次日清晨,方孟敖从警察局回来,何孝钰迎了出去。
“警局派了大半的人出去找,都没有结果。”方孟敖进了屋,对父亲和姑爹说道。
“昨天梁经伦说没见到木兰,她会去哪儿?”方步亭焦心道。
方孟敖:“徐局长已经下令北京城的各个关卡注意动向,而且昨晚没有人出城!孟韦,你做什么?”
方孟韦的嗓子刚能发声,却不能多说话,仍旧在纸上写:是我昨天没看好木兰,我出去找。
“你回来!现在你出去也没头绪,还是等消息吧!”谢培东说,他又看了看窗外,方步亭开口:“先让外面那个回去吧,家里已经够乱了。”说完方步亭就要出去,他要亲自劝走明楼。
“还是我去吧。”谢培东起身先于方步亭一步出了门。众人也只看着他和明楼说了一会儿话,明楼便松动了,谢培东让家里的司机送了明楼回去,看着汽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屋。众人看了看方孟韦,后者没说什么,何孝钰看了,戳了戳方欣,小丫头跑过去要叔叔抱,方孟韦这才笑了,抱着孩子上楼玩去了。偏明楼前脚走,后脚方家就来了一个人,方孟敖仔细看了,气不打一出来:“你怎么还没走?”来人却是梁仲春。
明楼坐在车上,心却比站在雪地里更寒,耳边萦绕着谢培东的话:明顾问,你这不是在求和,是在逼孟韦啊,逼他在你和方家之间做一个抉择,你若真有心,何必非要求这一时呢。谢培东的话随简单,可也算是把明楼架了起来,但他也别无选择,只能顺了对方的意思,明楼走的时候,往方家二楼的窗户望去,却没看到阿诚,心中黯然,失意而归。
明楼回到家里,明镜当即起身,“昨天,阿香说你去方家了,可有什么结果?”明镜一脸期待,明楼正要开口,却觉得眼前的大姐有些模糊,头痛病似乎又犯了,他只听到明镜尖叫的声音,其他的就听不到了——明楼一句话也没说就直直的栽到了地上。
“明楼!”明镜可是吓坏了,弟弟从小到大身体一直很好,哪怕是在小祠堂挨了鞭子跪上一天都不会有事的,现如今却晕倒不省人事,她连忙喊人过来将明楼背上了楼,再喊阿香去叫大夫,等一切安顿好了,明台也红着眼睛从外面回了家。
“明台?你也回来了,怎么样?”明镜看看明台身后,“锦云呢?不是说今天回来么?”明台擦擦眼睛,明镜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姐,锦云在咱们的地下医院里。”
“地下医院?怎么?出什么事了?”明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
“锦云中枪了,刚刚抢救完毕,说能不能挨过去就在今晚!”
“什么!”明镜双腿发软,往前倾倒。
“姐,大姐!”明台扶住明镜,“大哥呢?”
“你大哥在楼上,他一回来就晕倒了,现在正发着烧!”明镜无力道,“明台,备车,带我去医院看锦云。”
明镜赶到医院后,程锦云还在昏迷之中,病床旁边坐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哭的眼睛都肿了,到现在还一抽一抽的,看到明镜站了起来,明台道:“这是我大姐!”
“大姐好。”少女哑着嗓子道。明镜也没在意,拉过大夫就问弟媳的状况。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一个是怕肺部感染,另一个就是失血过多,关键就在今晚。”
“怎么会这样?”明镜刚要问,又看看病床上的锦云,压低声音焦急对明台问道。
明台一言难尽,那小姑娘也低了头,一字一字艰难道:“是我连累了锦云姐。”
明镜突然转身,虽说没有发火,可不怒自威的架势让那姑娘往后退了两步,更是又要哭出来。
“姐,也不怪她。”明台道,“她是燕大的进步青年,误打误撞碰上特务了,胆子大的还跟上去偷听,结果被人发现了,锦云是为了掩护她才中枪的。”
“遭了,那些特务说要查我小哥!说我小哥可能是共产党。”小姑娘突然想起来自己偷听到的内容。
“你小哥是谁?”明台问道。
“我小哥叫方孟韦,我叫谢木兰,我嫂子和锦云姐是同学。”那小姑娘因为知道了明台明镜的身份,倒也不再隐瞒,倒豆子一般把这些人都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这次吃惊说话的是明楼,“四个月,身孕!”
“是啊,当时我还提醒过汪曼春。”梁仲春回想起他与汪曼春的对话:明诚是死是活我不管,但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明家血脉,你最好请示一下你的心上人,别到时候在他心里留下断他血脉的坏印象。
“师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又为何要标记明诚那个Omega。”明楼也回想起汪曼春泫然欲泣的样子。
“曼春,我是个男人,一个alpha,总是有需求的,但是我若是和你在结婚前就发生关系,那就是玷污了你,我爱你,更爱你的灵魂。”当时的明楼只想着怎么能拜托自己是军统的嫌疑,自然是想方设法的迷惑汪曼春:“明诚他是军统的人,军统那些Omega套取情报的做法你不知道么?我这是着了他的道,好在没有什么重要情报从我这里泄露出去,这还多亏了你。”
“师哥,那你的孩子呢,我只是个alpha,生育率可没有阿诚高,他可以为你生很多孩子,师哥,你会为了你和阿诚的孩子而怨恨我么?”汪曼春看着明楼,渴望着明楼的答案。
“如果不是曼春你生的孩子,我明楼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和谐,要不要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其他Omega的孩子,我明楼看都不看一眼,你也不必太在意。”明楼想起他和汪曼春的对话,当时梁仲春也在场,但根本插不进嘴,只能在一边干着急,现在明楼把一切细节都记了起来,突然无力的坐了下去,“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孩子,孩子!”
梁仲春见了明楼如此表现,再想想当时的情景,突然也觉得汪曼春的话太具有误导性,自己当初要是胆子大点多插一句嘴,可能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心里突然有点内疚,缓缓说道:“汪曼春那女人心如蛇蝎,谁能劝得住她。”他本就坡脚,站久了就往边上靠靠,明台见了,突然给他挪了个椅子,梁仲春坐了,又道:“我当时关照过76号其他的行刑人,让他们用刑的时候,尽量避开孟韦的孩子。”(“汪曼春是明楼的情人,明诚肚子里怀的是明楼的孩子,明诚没了,那孩子也就没了,那毕竟是明家的血脉,明楼到时候不会找汪曼春的麻烦,但绝对会拿你们这些小喽啰去填他的怒火,你们自己都掂量掂量吧。”)梁仲春说到一半,突然也抹了抹脸,面有不忍,“可是当我拿到特高课的枪决令的时候,76号的人过来和我说孟韦见红了,那孩子还是……”他拿拐杖戳了戳地板,没再说下去。
明家三人早已明白梁仲春的意思,明镜捂着嘴,身子一抽一抽,明楼坐在椅子上目光从窗户移到书桌再移过去,说实话,梁仲春这五六年里第一次看到明楼如此失态,他起身告辞,是明台送他出去的。
“阿诚哥……”明台的眼圈也是红的,不过他要安抚大姐,自然忍着没哭。
“明台,阿诚已经死了。”梁仲春纠正道,“活着的是方孟韦,你可不能说错了,说错了,我们梁家,你们明家还有方家都有麻烦!”
明台再回到家里的时候,明镜正准备从客厅回卧室,他连忙上前搀扶住明镜。“大姐?”明台道,“大哥呢?”
“一个人在书房里。”明镜声音沙哑的很,“让他一个人好好清醒清醒吧。”
“大姐你?”明台往书房张望,一脸担忧的样子。
“我没打他。”明镜异常疲惫,“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问了他一些事情,事到如今,我哪有资格教训他呢?”
“大姐,你毕竟不知道阿诚哥……孟韦哥是共产党,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而且咱们也不知道他是Omega。”明台安慰明镜道,“大哥当时也是执行命令,你也没有对孟韦哥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明镜苦笑,她回到床边,无力的坐下,“还要怎么不好,你大哥他……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大姐!”明台试探的喊了一声,“那孩子真是大哥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明镜道,“我问过他了,他也承认了,在上海的时候,他标记过阿诚。”
“那大哥也是没办法吧。”明台叹气道,“现在我回想起来,大哥当初真是竭尽全力去试探孟韦哥,希望能策反他,但当时因为孟韦哥的老师是明珏,大哥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暴露身份。”
“那他就可以随便标记人家?”明镜拍了拍柜子,突然气道:“这是人家阿诚有个亲哥哥来救他,要是没有……”明镜突然呼吸不畅通了,“要是没有,要是没有……”明台见大姐呼吸急促,连忙上前给明镜顺气,“作孽啊!”明镜痛心道。
“大姐,你别激动。”明台着急道,“说到底,孟韦哥是代替我进的76号,明天我就去方家,我……我一命抵一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明镜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你就别去了,先缓一缓,我和你大哥去,好好找人家道歉。”突然明镜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去打听打听,阿诚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别我和你大哥改天去了,说错了什么再犯人家的忌讳。”
“大姐,咱以后要喊孟韦,不能喊阿诚,梁先生说了,这事儿就三家人知道,如果暴露了,咱们都有麻烦。”明台见明镜无恙,又和阿香说了几句,这才出去,老婆锦云不在家,他还要去哄哄孩子。
明楼在书房里呆坐着,明镜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冷静?简直就是笑话。明楼站起身来,刚迈出一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狼狈的站起来,却不知道下一秒该做什么。明楼走了几步,又重重的坐在了沙发上,他的头疼的更厉害了,真该让方孟敖崩了自己,明楼忍着痛,却没有吃药,他确实对明诚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但直到今天早上,只要对方站在自己的面前,要杀要剐,明楼都可以坦然面对,明诚要什么,自己就给什么。然而现在不一样了,牵涉到未出世的孩子,明楼觉得全部,全部都失控了。
明楼知道,自己总要做点什么,可现在该做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头绪,他需要见到明诚,他知道对方的想法,明楼再次站起来,看看窗外的圆月,又无力的坐回床上,夜已深,只能等第二天了,这一晚,对于方明两家,都是个不眠夜,能够好好安睡的,只有那三个孩子。
方家一早也是一番鸡飞蛋打,然而闹事的是谢木兰,谢木兰这刚过完年,又要去找梁经伦,梁经伦这人何孝钰,方孟敖看不出深浅,谢培东和方孟韦如何看不出,一家人正因为方孟韦的事儿闹心呢,谢培东自然没给闺女好脸色看,两人在大门口吵起来,谢培东气的直接给了女儿一个耳光,当下两人就愣住了,谢木兰从小还没见过父亲下这么重的手,扭头就跑出去了,谢培东站在大门口糟心,倒是方孟韦跑出去追的木兰。
木兰!方孟韦追到巷子口,拉住了木兰。
“小哥,你也和他们是一样的吗?”小姑娘委屈的不行,脸上的手掌印儿还在,两道泪痕明显的很,显然是一路哭过的。
木兰,姑爹很担心你。方孟韦在纸上写着。
“担心我,他还打我!”谢木兰一撇嘴又要哭。
梁经伦这人复杂的很,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方孟韦又劝道。
“复杂?你说梁老师复杂,你们就不复杂了?”少女正是叛逆的时候,如何能听进去劝,“爸爸不复杂?大爸,小妈,大哥,嫂子你们不复杂?为什么就单单盯着梁老师不放呢?”
木兰,方孟韦去拉谢木兰,两人在巷口拉扯起来,一时僵持不下。
“阿诚!”明楼的声音响起,方孟韦听到这个声音,手一脱力,木兰的胳膊就抽了回去。
“阿……孟韦!”明楼一大早就往方家来,正好看到方孟韦,他欲再喊,但看了看旁边的谢木兰,又改了称呼。
“阿诚是谁?”那称呼终究让谢木兰听到了,方孟韦摇摇手,但谢木兰却不罢休,疑惑着看着小哥和眼前的陌生人。
“我是看错了人。”明楼道,“你小哥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谢木兰冷笑道,“小哥你也很复杂嘛!不清不楚的,你怎么好意思说梁老师呢?他是谁?”
“在下明楼,国民政府经济司的顾问。”明楼见过谢木兰,此时彬彬有礼道。
“明楼,就是你?”谢木兰瞪大了眼睛看向明楼,她昨晚趴在门外面偷听,了解到就是这个明楼标记了自己的小哥。
“是啊。”明楼看看方孟韦,又看看谢木兰,他老谋深算,木兰的表情瞎子都能明白,他又如何不懂,他苦笑着望向方孟韦,“孟韦,我……”明楼面对敌人,花言巧语总能让对方死心搭地,面对家人,可以温柔细语仔细安慰,可面对方孟韦,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此时的明长官,除了看着方孟韦,什么都没做,他在等阿诚对他的审判。
方孟韦沉默的站在谢木兰和明楼面前,家里人已经为他的事担心了整整两天,小妹爱慕的对象恐怕是个国民党,而明楼,明楼这时候也过来掺和,方孟韦心里乱的很,但一码归一码,现在他要做的事情,是要把小妹带回去。
回去,方孟韦再次拉住谢木兰的胳膊,把她往回拽。
“你凭什么拉我!你放手,放手,法西斯!”谢木兰气急败坏,拍打着方孟韦,明楼在一边倒尴尬的很,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那就是方家的小儿子?”巷口站了几个围观的妇女,倒是些有点小身份的人,指指点点,“哎哟,没错啊,是个Omega呢。”
“Omega?那金贵的很啊,那个女的是谁啊?”
“这你都不认识?谢襄理的千金,谢木兰。”
“也不错嘛!这是兄妹俩闹矛盾啦!”
“那另一个是谁?”
“他你不知道啊?”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新上任的国民经济顾问,仅次于何其沧和方步亭的,很厉害的,叫什么?对了明楼。”
“就是他?”那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起来,“就是方家小儿的相好?”
谢木兰听了那几个女人的话,更是羞愤不已,她是很喜欢方孟韦的,因为小哥是这家里对自己最温柔的,平日里班上的同学也说过不少小哥的闲话,自己为此跟同学不知吵了多少架,可昨晚她偷听到方孟韦和这个明楼有关系的时候,小哥在她心里的美好形象就碎掉了,而今早,对她最温柔的小哥居然也拉着她不让她见梁教授,谢木兰更是愤恨。
“你放手!你自己都和这人不清不楚的,凭什么说我!”少女气急了,也不注意说话的轻重了。
“看来明顾问和方家的二儿子真有一腿。”那几个女人更起劲了,“那个明顾问怎么会看上一个哑巴啊?”
“哑巴怎么了?虽说是哑巴,你不看看人家的家室,人家还是个Omega呢!”
这几句话声音虽小,却好死不死的飘到了明楼的耳朵里。哑巴?明楼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方孟韦,哑巴,他与明诚再遇到现在,确实没听到过对方说一句话。
“哑巴?”明楼突然上前拉住方孟韦,“阿诚,你……”
明楼这么一拉扯,正好给了谢木兰可趁之机,她在方孟韦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趁着小哥应付明楼之际,逃脱开来溜掉了。
木兰!方孟韦追上前去,可小妹在岔路口不见了踪影,方孟韦分身乏术,也只能放弃了,气愤至极的他转身揪住明楼的衣领,可看到明楼那直视过来的眼睛,方孟韦又松了手,。
“阿诚。”明楼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而方孟韦既说不出话,也写不动字了,他拿开了明楼抓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的往家里走去。
方孟韦走在街上,他出来的时候太急,没穿多少衣服,冷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身上一暖,扭头一看,是明楼脱了大衣披在他的身上。他无言,明楼亦无言。无话可说,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现状。在方孟韦知道中央下达的清除令后,知道明楼是共产党后,真的就只剩无话可说了,他和明楼都是以信仰国家为首位的人,感情在两人的心里占得份额很小,方孟韦也想过,以当时的情况,自己与明楼互换位置,恐怕也做不到明楼那么好,明楼当时的确别无选择,这件事里,没人犯错,他不生明楼的气,也理解明楼,甚至庆幸自己换下了明台,庆幸死间计划的成功,只是……只是终究意难平,现在的方孟韦想到的,就只有回家,他想看到自己的家人,想回去安慰安慰父亲,也想抱抱那两个可爱的孩子。
明楼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跟着方孟韦进了方家,方孟韦一进家门就上了楼,他抬起头,看到的只是方孟韦的背影,跟着方孟韦身后跑上去的,还有方家的两个孩子,明楼多看了两眼,那个小女孩还咯咯的笑了两声。他慢慢收回目光,程小云和何孝钰已经上去配孟韦了,方孟敖腰里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那眼神如刀恨不能将自己戳几个血窟窿,谢襄理在一旁,眼神有些阴鹜,明楼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而方步亭坐在客厅沙发的正中央,神色倒平静的很,道:“明顾问,坐!”
“孟韦,这……”方孟敖已无语相对了。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这份情报的。方孟韦在纸上写道,他的手有点抖,字也有些歪。
“就,不久前……”方孟敖还在搜肠刮肚想着时间,崔中石忽然说:“四年前。”
四年前,方孟韦听后突然笑了,那笑容无奈至极,他想了想,又写道:明楼是不是共产党。
方孟敖抹了抹脸,无言以对,崔中石替他回答,“是。”
那你们也早就知道了?方孟韦写完看向崔中石,迫切的想要答案。
“没错,和这份报告一起得到的消息,明楼是我党南方局特派委员。”崔中石回答的有气无力。
方孟韦放了下笔,他木木的站了一小会儿,突然发火,拿起石桌上的杯子摔了个粉碎,冲出院子便走了。
“孟韦,孟韦!”方孟敖要去追,突然回头对崔中石道:“这东西怎么留着不烧了呢!”说完就跑出去追弟弟去了。
“这是怎么了?”碧玉买完菜回来看到一地狼藉,又看到方孟敖在追方孟韦,连忙把菜放下,“是孟敖发火了?”她见崔中石不答,以为对方默许了,“哎呀,这事哪里怪的了孟韦啊!你们,你们对孟韦发火做什么?”
“没人对孟韦发火!”崔中石不耐烦道。
“没人发火摔什么杯子啊,你还不快去劝劝?”碧玉着急道,“你不去我去。”说完她也要往外跑。
“哎呀,你就别去了,去林婶儿家把孩子接回来吧,我去劝。”崔中石说完也匆匆去了。
方孟敖是真的着急,虽说崔嫂子帮孟韦收拾了一遭,但自己弟弟身上终究不方便,这刚被人标记的Omega走在街上,总归不安全,可方孟韦好歹是受过训的特工,一路走得飞快,等方孟敖跟着弟弟追回家的时候,孟韦已经上楼回房间了。
“孟韦,你让我进去,哥错了,错了还不成么?”方孟敖拍着门喊道。方步亭此时正抱着程小云给他的生的闺女,见两个儿子这样,将女儿还给妻子,谢培东从厨房出来,而谢木兰和嫂子何孝钰也带着两个小娃娃出来了。
“孟韦回来了,昨晚去哪儿了?孟敖这是怎么回事儿?”方步亭问道。何孝钰看出事情有些不好,连忙上楼,谢培东在一群人后面,脸色很不好,叹了口气摇摇头回了屋。
且不说方家现下的状况,当天中午,明楼此时却在自己的房间里发愣,一天一夜的时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自己在组织上的工作也被停止了,明楼在反思,他意识到从昨晚见到明诚开始,他的心就没冷静下来,从昨晚到现在,标记明诚,暗杀明珏,与方孟敖对峙,都是在自己的一腔怒火下完成的。明楼觉得讽刺,以前他骂明台没有脑子,可现如今碰上阿诚的事情,自己倒一丁点脑子都不带了。明楼也在懊悔,他确定自从南京审判梁仲春拿出明诚的遗物后,自己就开始浮躁起来,再然后仅仅是因为来到北平后,感觉一切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就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扰乱了整个北平地下党的工作计划,也伤害了明诚,不,现在应该喊他方孟韦了。
明楼一旦恢复冷静,思路就清晰了起来,他开始仔细回想起一切,如果明诚是地下党,1941年被端掉的地下党联络点自然不是他报的信,明台在查的桂姨已经确定为孤狼,那几个党员的牺牲也是桂姨搞的鬼。而明诚被救,是方孟敖和崔中石的杰作,方孟敖和梁仲春很早就是同学,自然梁仲春也参与了进来。而自己,自己被明珏摆了一道。想到这里,明楼就一脸的灰败。
昨晚他在阿诚走后,为了防止对方向明珏提供讯息,提前去了明珏那里,明珏见他来了,也是高兴,两人痛饮了几杯,毕竟是年纪大了,心脏又有些问题,明珏昏昏睡去,明楼正好瞥见他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文件,他拿起看了两眼,所看到的却让他心中震惊。
明台还在苦苦的找桂姨是孤狼的证据,而明珏这里早就有孤狼的详细资料了,对于这件事,明楼早就有了八九分把握;让明楼真正吃惊的是明诚当年在巴黎留学,加入共产党并去过一年伏龙芝,这份资料是1941年春交上来的,也就是说在自己和阿诚见面不久,明珏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学生是共产党并设计铲除了;而最让明楼心冷的,是明诚上呈的毒蛇并无赤化嫌疑的报告,报告提交时间也是41年春,而自己在当年年底调查得到的消息是明诚未上交报告,仍在调查。
合上文件,明楼看着明珏,自己被这个人利用了,明珏拿自己的学生做蛊,王天风死了,明诚死了,最终蛊盒子里剩下的是明楼。从来都是我算人那里由得人算我的明楼意识到自己被老师利用了个彻底,他从头到尾都觉得冷,心中的怒火却又无处释放,最后他将一切都放回原样,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药物,和放在床头的几片白药片调换了一下,步伐沉重的走出了疗养院,今早传来明珏去世的噩耗,没人怀疑他,明珏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昨晚又喝了酒,毒药发病的症状和心脏病突发症状是一样的,明珏的家属也不会要求尸检。一个沾满共产党鲜血的刽子手就这么死了,养蛊人被自己养的蛊毒死了。
然而明珏的死并没有给明楼带来任何安慰,明诚是明楼迈不过去的坎儿,他必须去面对,工作上的失误还好说,一切听从上级指挥,接受处罚继续弥补;但感情上,明楼扶额苦笑,做出那样的事,再在两人之间谈感情,也只是一个笑话了,他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起身出门,明镜见到明楼,连忙喊住了他。
“你过来。”明镜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大姐。”明楼一脸倦容。
“我问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明镜也是一脸着急的样子。
“什么怎么回事?”明楼问道。
明镜招呼明楼在客厅里坐下,沉声道:“外面都在传你看上了方家的小儿子,大过年的和他在外面私通。”
“什么?”明楼皱眉,自己与明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崔中石和方孟敖不可能出去说,难道……他想起昨晚那个同僚,心中杀意闪过,却没露出来。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明镜没理会明楼的脸色,继续追问,“你真看上方家的小儿子了?叫方孟韦?”
“大姐。”明楼苦笑,他算是明白什么叫自食其果了。
“这么说他们说的是真的。”明镜看明楼的表情,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让阿香出去守着,又扭头对明楼认真道:“方孟韦他大哥……”明镜又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是共产党,他这个弟弟又是多年失散被他找回来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你既然看上了他,那就和我说呗,我找人去撮合啊。”
“大姐。”明楼实在不知如何向明镜开口。
“你呀,何必藏着掖着的,前几天我说要给你介绍,你还推三阻四,方家小儿是个Omega,多好啊。”明镜自顾自的说着,见明楼不言语,板起脸,但语气里却带着点玩笑道,“总不会,又带来一个汪曼春吧。”
明楼突然下了决心,“阿诚,是阿诚。”
“什……什么?”明镜没反应过来,待听明白明楼的话又急忙道:“阿诚不是死了么?”
“阿诚没死。”明楼有气无力道,“他被自己的亲哥哥找到带回了家,他亲哥哥就是方孟敖。”
“这……”明镜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待回转过来,她死死盯住明楼,“你要娶他?”
明楼心中苦笑,脸上更是,“只怕我想娶,人家也未必肯。”
“混账。”明镜一拍桌子,“先是……先是汪曼春,然后……然后是明诚,明楼!你是要气死我啊。”
“我没想要气死你,只是……”明楼解释道。
“只是什么,难不成他是共产党?”明镜高声喊道。
“没错,他是共产党。”明楼点点头,低声道。
“共产党怎么了,共产……”明镜突然冷静下来,“你说什么?”
“明诚十岁被明珏捡走后,先是在军统受的训练,后来在巴黎留学期间接触了共产主义先进思想,秘密加入了共产党,还曾经偷偷去伏龙芝培训过一段时间,代号为青瓷,但他们的护送小组因为叛徒出卖,青瓷的上下线都牺牲了,没有人能证明他是共产党,而军统这时候又派他到汪伪政府潜伏,所以他就一边潜伏工作,一边寻找回归组织的方法,当时阿诚出现在我党联络点附近,他只是为了能取得联系,并非告密者。”明楼将这些慢慢说给明镜,说完后,像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倚靠到了沙发背上。
“共产党,他是共产党。”明镜喃喃道,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明楼两眼无神看着前方,突然明镜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杀桂姨?”
“因为桂姨就是孤狼!”明台突然走了进来,对明镜和明楼说道,“大哥,我查到了,桂姨是孤狼的证据。”
“孤狼?什么孤狼?”明镜摸不着头脑,“你们一个个平日里总是瞒着我,今天都和我说清楚!”
“桂姨在东北的这几年一直在为日本人效忠,东北很多共产党的家庭都是被桂姨发现的,而她回上海以后在咱们家潜伏,为南田洋子服务。”明台把找到的证据递给明镜,“大姐,你还记得汪曼春曾经查过你的保险柜吗?就是桂姨告的密。”
“这,这怎么可能。”明镜翻看着证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那么相信她。”明镜抬起头,对明楼失神说道:“当年明家失势,所有人都跑光了,留在我身边的,就只有她……”说完明镜流下泪来,“咱们明家待她那么好,她当年要去找阿诚,我们给了她那么多钱,她怎么能!”
“她不是去找阿诚,她是去找她的亲生儿子。”明楼回答道,“她当年和一个商人生了儿子,怕名声不好,就把儿子放在孤儿院,等儿子十岁的时候又抱了回来,但那商人不过是骗她,串通孤儿院的嬷嬷把她的亲生儿子抱走了,给了她一个孤儿,也就是阿诚。”明楼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后来……后来桂姨发现阿诚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就开始虐待阿诚,大姐你想想,阿诚小的时候,桂姨经常带他来咱们家,可五岁以后阿诚就只是逢年过节才出现在我们面前一次,而且总是离我们远远的。”
“可是,桂姨说她不想让阿诚过下人的日子,还送阿诚去读书。”明镜不解道。
“她在撒谎!”明楼咬牙切齿,“明珏告诉我,他捡到阿诚的时候,那孩子大字都不识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新的叠在旧的上,有的流着血,有的流着脓,明珏差人带他去洗澡,他旧衣服里的饼干渣子掉在地上,他竟然趴在地上去舔!”明楼突然说不下去了,他闭上眼睛,“当年,阿诚跑出来一次,我当时坐在车上,以为他是走失了,还把他送了回去,送回了那个狼窝……”
一家人沉默不语,明镜将桌子上的资料拿起放下数次,最后还是找明台要了个打火机点着烧了。
“锦云呢?”明镜问道:“她不是和你一起去查了么?”
“她还有些事情。”明台道,“而且我们查到阿诚哥就是方孟韦之后,她打算再去找她同学何孝钰聊聊,就是阿诚哥现在的大嫂。”
“唉,也好。”明镜疲惫的说道。
“大少爷,梁先生过来拜访,对了,宋青秘书也来了。”阿香走了过来,“宋秘书说是从济南来北平办点事儿,临时路过的,打算回来看看。”
“他来做什么?”明楼冲门外瞪了一眼,明镜以为明楼说的是梁仲春,而明台则清楚,大哥说的是宋青。
“明先生。”梁仲春见明家三姐弟都在,也不矫情,“梁某过几天就要去香港了,以前在上海承蒙明先生照拂,所以特此前来辞行。”
“照拂算不上,还祝梁先生在香港一帆风顺,富贵常在。”明楼说道,他自然能想到梁仲春在解救明诚的事情上也出了力,此次说的是真心实意。
“以梁先生的能力和对党国的忠心,也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啊,怎么说放手就放手了呢?”宋青道,他以为明家还是不喜梁仲春。
“忠心日月可鉴,可能力就算不上了。”梁仲春也只当宋青不过又是卖明楼面子,讽刺他几句,反正也是要离开北平,也就不计较了。
“那是,梁先生为了党国,二太太都填进去了,忠心确实日月可鉴啊。”宋青讽刺道,梁仲春的如夫人是被汪曼春杀害的,而梁仲春又是个家庭主义者,这件事儿可算碰了他的逆鳞。
“哼,要论忠心,谁也比不上明长官啊!”梁仲春脸气的通红,他只当宋青是明楼指示的,也顾不得是不是得罪明楼了,张嘴就来,“都说虎毒不食子,明长官大义灭亲,自己的孩子都能不要,这是何等的忠心。”
“孩子,什么孩子?”明镜突然抬头,莫说是明镜,明楼明台都吃惊的看着梁仲春。
梁仲春说完话,气也就消了,自然也就明白说多了,连忙找补,“说错了,我记错人了,应该是明先生大义灭亲,灭的自然是他的女朋友汪曼春,还有恩师汪芙蕖,宋秘书,你看看我这记性,自然也就没办法为党国出力了。”
宋青本就不是当特工的料,他不明就里,但明家三人如何听不出梁仲春的话是真是假,明台上前拉着宋青聊了几句,明楼和明镜稳住了梁仲春,宋青送走之后,明家却让梁仲春流了步。
“天色已晚,梁某还是先回去了。”梁仲春看明家三姐弟的脸色不好,也自知今天说多说错,生怕明楼再报复他,连忙告辞。
“梁先生,你说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开口的是明镜,她着急的很。
“梁某口误,口误。”梁仲春陪笑道。
“梁处长,我们不是宋秘书,真话假话,还是知道的。”明台开口道,“谁的孩子,谁怀孕了?”
梁仲春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三人,明楼站在书桌后面,明镜坐在书桌边的沙发上,明台站在明镜旁边,这是三堂会审啊,梁仲春心里打鼓,这不是把自己坑进去了么,不对,今天中午音乐听到的消息是什么来着?明楼和方家小儿相好?梁仲春心中一个惊雷,突然失声道:“你们知道方孟韦了?”
房间里半响没人说话,梁仲春心下了然,叹了口气道:“阿诚,也就是孟韦,当时进76号的时候,已经有4个月身孕了。”
在楼梯上,两人站定愣愣的看着对方,呆立了几秒,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拿着文件照片的组员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明楼看看楼下,似乎楼下还有守卫,他现在必须去给组员开路,顾不上明诚了,他拔腿就要下楼,明诚以为明楼是去阻拦同伴,哪里又能让,他横跨了几个台阶,跳了下来,拦在了明楼前面。
“让开!”明楼微微眯眼,看向明诚,明诚不言,似乎是铁了心不让他下楼。两人僵持不下,明楼又不能高声呵斥,以免引来其他人,自然只能出手了,两人你来我往,用的都是军队里最实在一点花哨都没有杀招,可每每出手之后,对方都能将将躲过,也不知是两人身手好,还是彼此都放了些水,明楼虽有千万个问题,此刻也必须强压下来,明诚体态轻盈,在台阶上来回游走,明楼与他过招之间已经下了一层楼,但离门口还有段距离,眼看组员就要撞上门卫,明诚也是真急了,飞起了一脚踢在了明楼肩头。
明楼往后仰去,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心里大怒,明诚待还要拦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信息素涌过来,似涛涛海浪连绵不绝,明诚心中暗道不好,却又必须执行任务,强撑着和明楼缠斗着。
两人缠斗的声音惊动了警卫,那警卫往上看了看,觉得有些异常,走上楼来,带着文件的组员躲到了角落里,待警卫走过去之后,反身出门。那警卫走到楼上,却看到明楼怀里箍着一个人,只是个背影,不知是谁。
“明顾问?”警卫小声问道,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小警卫也问到了那股幽香,一看就是个发情的Omega。
“没看到发生了什么嘛?”明楼呵斥道,“回去站你的岗,不是说有共党要来偷作战计划么?”
明楼的信息素气场是宛如海洋,滔天的海浪威压下来,身为beta的警卫已经承受不住了,他敬了个礼,连忙跑回岗哨,虽说听从了命令,但心里是不服气的,什么经济顾问,正月十五,在政府大楼调情,还不是个色鬼?小警卫心里鄙夷。
推门而入,这间房间,是明楼唯一确认没有安装窃听器的屋子,他伸手开灯,明诚却从他怀里闪了出去,对方飞身一脚,似乎还想再踢他一下,明楼闪身躲过,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你还活着。”明楼的这句话,语气复杂,他突然问道:“是谁助你逃脱的?”信息素随着自己的话语稳定地释放出来,充满整个房间。
明诚不答,硬撑着站直,伺机而动,却不知这样的举动已经点燃了明楼心里的怒火,明楼知道,他很久以前就知道,沉默是明诚反抗的一种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因为只要掺杂了复杂心情的话语总能暴露什么,沉默却能让对手什么也得不到,而现如今,明诚用沉默来对待他,更让明楼上火的,是自己释放信息素后发现明诚并没有很快的失去行动能力,一个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反应不敏感,说明了什么,说明阿诚已经开始洗掉自己的信息素了,他洗掉了多少?明楼心中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你大哥。”明楼说的是方孟敖,可在明诚听来却有其他含义,他心中冷笑,往窗户边靠去,当初两人默契十足,现如今明楼如何不知道明诚的想法,他抢先站到窗前,现在是换做他拦住明诚了。
“怎么了?不说话?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想回答?”明楼质问道,可此时的明诚已经撑不住了,他通身发热,一股热流从后穴溢出,再有两个月,不,一个月他就能摆脱明楼了,明诚带着这样的想法,双腿渐渐软了下去,即将跪倒在地的时候,却又被一个有力臂膀拉住了。
阿诚?你没事吧?当初自己忍受着枪伤和发情双重痛苦的情况下,是明楼推开了那扇门,也是明楼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发现了自己是Omega的事实,现如今又是同一个人在他发情的时候守在自己的身边,但境遇同样尴尬。
明楼看着臂弯里的明诚,心里是五味杂陈,1941年刺杀南田之后,他站在明诚卧室的门口,看着明诚一个人在枪伤的痛苦和发情的双重煎熬下,咬着被子,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他早就发现了明诚是omega,只是装作才发现的样子,他已经标记过明诚一次,为的是能够很好地压制控制住对方,但他失败了;这一次,如果他再加深一次标记,结果会不会一样?
我曾经想过,如果你是个Omega就好了,而现在我发现了,却又高兴又难过,如果你不是受伤也没有发情,我们就可以正经的谈一场了。这是明楼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仍然会时不时地回想起,眼前的明楼和过去的明楼重合在一起,明诚有些恍惚,可就在明楼的手摸到他脖颈腺体那里的时候,明诚清醒了,他是方孟韦,已经不是明诚了。
大哥。阿诚曾经这样喊过自己,可惜现在他的大哥恐怕只有方孟敖了,明楼心中可惜,手指从明诚脖子处的腺体,游移到他紧紧系着的衣领,就在犹豫之中,耳边有些异动,明楼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原来是明诚不知从哪里摸到的摆件冲他狠狠的砸下来,明楼好在是挡住了那物件,虽说没到伤筋动骨,可心中的怒火却再也止不住了,狠狠地在对方小腹上来了一拳以示报复,这一下弄得对方也是疯狂了起来,哪怕有信息素的压制,明诚也竭尽全力的反抗,一时间两人又缠斗胶着了起来。
明楼也是尽自己最大的极限释放着信息素,那具有攻击性的浓郁香气犹如海啸一般呼啸而来,挡在它前面的任何东西都将被淹没,被摧毁,阿诚终于挺不住了,浑身软作一团,瘫在地上,浑身上下凶狠的唯有那双眼睛了,明楼见了也不多说,将阿诚翻在办公桌上,对方哪怕再有挣扎,对他而言也只是小猫挠痒痒罢了。
曾经的明诚迎合着明楼,默许着对方的标记,除了因为明楼是战时他残存的一丝希望,还存着想要调查军统信息的私心,现如今明楼的分身就抵在自己的后穴口,明诚微微摆弄后身,作用微乎甚微,就在他犹豫的那一刻,对方挺身刺入,整个分身都捅入了他的后穴之中。
如果是大哥的话,不要紧的。曾经在他身下的阿诚眼神迷茫而多情,当初的自己也曾在标记的前夕犹豫过,但在明诚的默许下最终进入了禁地。明楼抬头,想再看看明诚的眼睛,他们的前方恰好有面镜子,通过镜子,明楼看到的,只是对方充满恨意的眼神,他低下头,专注于开拓明诚的身体,在信息素全全释放的情况下,明诚的身体很是柔软,他的前进没有任何阻挠,除了……除了那处紧闭的软肉。明诚的内腔拒绝他的进入,明楼没有马上硬来,他恍惚了一下,俯下身去,“阿诚。”他喊着对方的名字,以往他们交媾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喊着对方的名字,而阿诚会用嘴角溢出的呻吟声回应他。
无声,没有言语,明诚只是在大口的喘气,明楼喊了两声,得到的只是明诚更激烈的挣扎,最终明楼起了身,他亦无言,只是动作幅度加大,一下一下狠狠的撞击着明诚的内腔。
“啊……”明楼的分身撞开了那层肉壁,而阿诚也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嘶哑晦暗,他只喊了几声,嗓子便喊不出了,只能咬着牙大口大口的吸气呼气。
明楼终于将分身顶入了对方的内腔,红色的鲜血从两人的缝隙间冒了下来,或滴在地上,或顺着两人的腿流下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随着红色的血液流出的,还有白色的浊液,他终于再次占有了明诚,那一下一下的顶弄好像在宣誓着自己的主权,明楼很快在对方的体内成结,就在精液充满明诚内腔的一瞬,明楼在他的颈间腺体处也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明楼起身,明诚从桌子上滑了下来,而他自己也坐到了地上,刚才的缠斗已经消耗了他不少气力。明楼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躺倒在地紧闭着眼睛的明诚,心里一幅幅画面闪过,他知道现在必须要想好对策,需要给外面的警卫和同僚一个说法,而方家,明楼想到方孟敖,心中苦笑,方孟敖一直针对自己,怕是早就知道是自己标记了明诚,但事急从权,如果不牵制住明诚,今晚三组人都要填进去。而如何处置明诚,或者说是方孟韦,明楼却没了主意。
明楼缓缓走到明诚身边,此时此刻,他看到对方还是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不由觉得好笑,“明珏说你是他最骄傲的学生,还真没说错。”明楼叹道,他摸了摸明诚的脸,对方扭过头去,他也不恼,给明诚把衣裤重新穿戴好,屋外有人敲门,看了明诚一眼,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个缝。
“明顾问,干什么呢?”敲门的是一个同僚,那人在门一打开的时候,就闻到了屋内的味道,猥琐的笑容立马挂在了脸上。
“出了点状况,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明楼说的好像没什么事儿一般。
“宋厅长喊您过去有点事儿。”
“可以,不过我这里……”明楼往后看看,显得有些为难。
“这屋子的钥匙也只有你有,你把门锁了,难道还怕别人来?”那人一副你懂我懂的样子。
“也好。”明楼显得领情,回屋拿了点东西,便和那人去了。
明楼再回来的时候,明诚已经不见了人,窗户开着,明显是翻窗出去的,明楼看看窗外,气极反笑,四层楼,还是在体力极度消耗的状态下,阿诚真的是每每出乎他的意料,也是自己大意,以为绑了他的手对方就不会有机会逃跑,明楼收拾东西出了政府大门,嘱咐朱徽茵开车回家,自己却一路走着,没有回家,明诚在北平,他的上线只能有一个人,就是明珏,安排明诚今晚过来的也只能是他,明楼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只往疗养院去了。
崔中石一家这一晚凑在一起,伯禽和平阳吃着汤圆,一边打打闹闹的。
“好好吃饭。”碧玉看了看孩子,面上含笑,“今年真是遇到好人了,到底是侬哪个亲戚啊?见天的给咱家送东西。”
崔中石不语,碧玉见了,想了一会儿问:“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梁仲春的?”
“别瞎猜!”崔中石给孩子夹着菜。
“切。”碧玉撇了撇嘴,“侬见天的往外跑,忙东忙西的,好不容易这过年的在家歇歇,侬还神不守舍的。”
“我这不是在家陪着你么。”崔中石辩解道。
“哦哟哟,正月十五你不在家陪老婆孩子还要去哪里呀?”碧玉气的白了崔中石好几眼,正好门口有响动,便要过去看。
“你小心点,这大晚上的,不安全。”崔中石叮嘱道。
“能有什么不安全,这么晚肯定是饿的过不下去的人,给他点东西……”碧玉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哭腔,“哎哟,哎呦,不好啦,孩子他爹,他爹,快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崔中石连忙跑出来。
“侬看看,看看,孟韦,是孟韦啊!”碧玉蹲在地上,她试图扶起一个人,崔中石看去,不是方孟韦是哪个。
正月十六,许夏香水店,这是共产党在北平的一个联络点,朱徽茵守在中堂,后院里,明楼,方孟敖,崔中石在谈着事情,虽说朱徽茵不知道他们谈什么,但能感觉到气氛不是很好。
“昨天,军队突然有命令,我实在脱不开身,估计是孟韦知道了我的任务代我去了。”方孟敖对崔中石道。
“这么隐秘的任务,你居然能让你弟弟知道,你这个特工是怎么当得?”明楼冷笑道,他已经知道了明诚的身份,此时心里的火没消下去反倒更旺了。
“你他妈闭嘴!”方孟敖死死盯着明楼,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手枪,“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毙了这个畜生!”
“你们还有脸说?”明楼上前一步,“明诚是地下党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当初我打了多少次报告,你们有听的么?这么做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我看你们是自食其果!”
“孟韦是地下党又如何,是军统又如何,你们有任务重叠吗?我看你巴不得孟韦是彻头彻尾的军统,这样你就可以推卸掉强奸的罪名。”方孟敖咬牙道,“当初对付汉奸也是这一套,看来色诱这一招,你是使得得心应手啊。”
“方孟敖!”明楼一字一字低声道,“当初清除明诚的命令是上级下达的,我也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现在在北平你不告诉我明诚的身份,也应该把我的身份告诉明诚,可你感情用事,差点坏了大事。”
“什么大事!”方孟敖推开崔中石“作战计划已经成功窃取,我弟弟平白受辱就是小事?”他一手上前抓住明楼的衣领,“我一枪崩了你,也算一了百了,到时候孟韦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说完就要拔枪。
明楼也不是吃素的,方孟敖要拔枪,他下一手就卸了方孟敖的枪,手枪他倒是想给崔中石,但对方却不上前来接,气的他只能把枪扔在边上,两人再次扭打起来,方孟敖打起来注重力道,而明楼注重招式,虽说谁也没讨了便宜,身上都挂了彩,但明楼终究更胜一筹,方孟敖处于劣势之际,却看到了明楼扔在一边的手枪,趁明楼不备,捡起枪就对准了明楼。
“孟敖。”崔中石这才上前阻止,什么也没说,只是好言相劝,当年明台拿枪对着自己的时候,明诚可是拔枪对着明台紧张的很,如今明楼看到崔中石这个样子,再想想过去,真是不被打死也被气死。
“你要杀就杀吧。”明楼直直的看着方孟敖,并不躲闪,“我确实欠你们方家一条人命,欠阿诚一个交代,你杀我也是应该的,要是有人对明台做这种事,我活剥了他的皮都是轻的,你这还算痛快的,杀了我也好给阿诚出口气。”
“你不配叫阿诚!”方孟敖枪里的子弹已经上膛,他的手已经勾在扳机上了,“明诚死了五年了,活着的是方孟韦,你想见阿诚,去阎王殿吧。”
“孟敖!”崔中石把手摁在方孟敖拿枪的手上,“你现在要是一冲动,这个联络点就全废了。”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想着以大局为重,我弟弟没了那是个人牺牲,可现在他不是牺牲,他……你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方孟敖越说越气,砰砰开了两枪,打的却是明楼耳边。
明楼一阵耳鸣,这种感觉他有过一次,只是这一次更让他难受罢了,“有资格杀我的,只有阿诚,你让阿诚来,他要杀我就让他杀,他要剐我也让他剐,绝不含糊,但你要让他亲自来!”
“我说过了,明诚早死了,你要还明诚人情,拜托早点自绝于人民!”方孟敖放下枪冷冷的说,“这笔账,我们日后再算。”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中石看看离开的方孟敖叹了口气,扭头对明楼正色道,“明楼同志,北平地下党负责人已下达最新命令,暂停你的地下党活动,继续潜伏,保持静默。”
“你说什么?”明楼不可置信,以往都是他这个南方局特派委员给组员下达命令,来北平后,他处处受制于人,明楼倒也忍了,毕竟是配合他人行动,可这一次要停他的工作,真是惹到他头上了。
“我是说,你先暂停地下党工作,继续潜伏,保持静默。”
“暂停工作?”明楼冷笑,“我暂停工作,国民党会暂停工作么?你们的北平负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之前说过,我党做地下工作,一不许搞政治暗杀,二不许搞情色交易。”崔中石正色道,“情色交易嘛,你这也不算,毕竟情况特殊,但政治暗杀……”
明楼心里突地一跳,看向崔中石,不过昨晚刚发生的事情,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明珏今早去世了,明明应该还有两三年的活头,今早却走了,而且是突发性心脏病,没有破绽,能这么做的人也只有你了。”崔中石道。
“我想见见北平地下党负责人,以南方局特派委员的身份。”明楼冷静下来道。
“时机成熟的时候,你会见到他的。”崔中石道。
方孟敖和崔中石回到崔家的时候,碧玉出去买菜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邻居,两人推开大门,却看到孟韦站在院子里。
“孟韦,你别站着,快回去躺躺。”孟敖道。
“孟韦。”崔中石察觉出不对,喊了一声。
方孟韦把一份文件摊开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方崔两人一看,暗道:坏了。
汪伪政府经济司秘书长明诚作为军统要员,掌握大量重要信息,建议策反,如策反无望,务必清除。
面对明珏,明楼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力,他和王天风是明珏一手教出来的明珏这个人能从对手的言语表情中察觉出一切情报,这是他的天赋,明楼和王天风虽说也学习过一些,但毕竟只得皮毛。
“人老了,不行了。”明珏坐在太师椅上,右手还贴着胶布,他刚刚打完吊针。
“我看老师的精神还是很好嘛。”明楼为明珏斟上茶。
“北平这边有什么动向么?”明珏道。
“共匪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的多。”明楼皱眉,“老师这里可有什么线索?”
“唉,风向有些变了。”明珏叹气,“以前对共匪那是除恶务尽,而今中央却在喊什么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明珏嗤了一声,“可笑,杀了几个共匪,难道整个党国还找不到可用之人了?”
“现在这种情况不比抗战,敌我不分。”明楼发愁,突然又眼前一亮,“华北傅作义部最近重创共匪,相信能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一些决心。”
“哼,我军有最先进的美式装备,共匪手里有什么?”明珏突然气闷,连连喘了几口粗气。
“老师息怒。”明楼连忙上前拍着明珏的背部,“我去喊大夫。”
“不必了,没什么大事。”明珏渐渐平缓了下来,“说说你的事吧,这经济顾问做的还好?”
“虽然也有些人给学生下绊子,学生毕竟是老师教出来的,自然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明楼毕恭毕敬。
“你呀!狡猾!”明珏点了点明楼笑道:“不过不狡猾的话,就不是我的得意门生了。”他开始慢慢回忆起往事:“当年就属你最圆滑,什么事情都能做的滴水不漏恰到好处,天风,这孩子太偏激,死间计划也只有他想的出来,唉,拿自己的命去换取军队的胜利,计划是成功了,可军队的人感激过你么?”明珏再次动气:“军队那些人是瞧不起的间谍的,可要不是有我们这些人在后方出生入给他们换情报,他们哪有机会取得胜利,他们死了还能得到个烈士称号,我们呢?多少优秀的特工至死都抱着骂名?就像阿诚!”明珏落下泪来。
“老师,是学生不好,没有保护好阿诚。”明楼听明珏说起阿诚,突然紧张起来,他表面还是装作心虚的样子。
“我不怪你,毕竟血浓于水。”明珏道,“那个时候,也谈不上换不换,76号怀疑到明诚头上,而且证据确凿,谁也没有办法。只是,阿诚毕竟是十岁就被我捡到的孩子,却被我送上了一条死路。”
“阿诚如果不是被老师捡到,只怕早就饿死了,也是他的福分。”明楼宽慰明珏。
“这孩子,天赋极高,比你和天风高了去了,我收留他的时候,他大字不识一个,瘦弱的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可我自从培养他进了军统,他却是表现最出色的一个,能被军统看中栽培他去法国,这是他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明珏回忆起明诚,变得有些絮叨,可明楼却在一边听的疑惑,桂姨好像说过有送阿诚去读书,而明珏却说收留明诚的时候对方一个字不识,那究竟是谁在撒谎?
“人老了就爱絮叨,不说这些了。”明珏摘下眼镜,“你要是想在经济司做好事,有一个人必须处好关系。”
“请老师指教!”
“方步亭。”
“方步亭?”明楼重复了一句,“这个人学生确实也在接触,有些没数的人总说他不过是个分行行长,可中央银行的分行行长全国能有几个?宋先生孔先生又看重他,最重要的,是他有美国背景,而且很多高层的烂账坏账都是他一手抹平的。”
“方步亭的能力很高,他和国民政府首席经济顾问何其沧又是亲家,不过因为前几年他多年失散的小儿子找回来了,他个人的重心倒是渐渐转移到了家庭上,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去帮帮他的忙,多争取一些权力。”明珏说着,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当初我和他家照的相。”
“这是?”明楼看到照片眼前一亮,指着照片里的一个少女道。
“怎么?动心了?”明珏笑道,“这是方步亭的侄女,谢培东谢襄理的女儿谢木兰。今年才17,你可不要老牛吃嫩草啊。”
“不是说方家的小儿子找到了么?怎么不在照片上?”明楼问道。
“听方家说是个Omega,不便见客,不过我打探到的消息是这小儿子毕竟不是自己家栽培的,带出来有些丢人,方家也就不让他见人了。”
“Omega?”明楼着重道。
“你啊!”明珏再次失笑,“以前不是挺注意的么,怎么现在色心大起了,先是看上人家小姑娘,现在听到Omega又心动了。”
“学生哪有,毕竟这是方行长的家人,学生就算有心也无胆啊。”明楼解释道,又和明珏聊了几句,回到车上,内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湿透,纵使当年有人向日本人暴露他是毒蛇,明楼都冷静应对,化险为夷,但对明珏,他心里还是没底。
信息素是唯一的,早晨从车窗里飘过来的那一丝味道确实很像阿诚,小哥,谢木兰喊的是小哥。方家的小儿子是1942年找到的,明诚是1941年冬就义的,如果方孟韦就是明诚,那么就说的通。可是明诚是怎么从上海转移到重庆的?当时上海的军统工作是全权由他负责的,有谁能动那么大的手脚救出明诚,明诚说是方孟敖的弟弟,倒不如说是许一霖的弟弟来的准确,如果方孟韦是明诚假冒的,那方孟敖岂不危险?或许这一切是明珏给他设下的圈套?明楼不敢想象。
“明台最近在做什么?”明楼突然开口,他需要派人调查方家。
“明台……最近好像和程锦云在调查桂姨。”夜莺回答道。
“桂姨?”明楼奇怪道,“一个死人,调查什么?”
“他们在查桂姨离开上海的那十几年都做了什么?”夜莺道,“好像桂姨那几年去了东北。”
明楼没有再问下去,他又想起明珏说过的,明诚被收留的时候一个字不识,明珏这一点上是撒谎么,可他有什么必要在这一点上撒谎,如果撒谎的是桂姨……
“让他们继续查吧,领派人手去查一下方家的小儿子。”明楼道,“停车,我想走一走。”
北平的冬天特别冷,明楼又收了收大衣,突然想起没戴围巾,他记得在上海的时候,只要一出办公厅大门,明诚就会为他递上围巾,后来明诚没了,新来的助手忘了几次后,他倒想着自己出门带着了。
明诚,姓明却不是自家的这个明字,但明楼不能否认,明诚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在上海的那一年时间里,两人合作,粉碎了多次日军的计划,暗杀了不少日军和伪政府官员,两人的默契浑然天成,连明楼自己都觉得惊讶,更不要提明诚是和他契合度完美的Omega了。
明楼走在路上,作为一个特工,他甚至连身边的行人都没注意,明楼想着,自己执行过的党中央命令,他从未失手,如策反无望,务必清除。明楼努力过,即使在知道军统给明诚下达过调查毒蛇赤化嫌疑的命令后,他仍然想过放明诚一马,可明诚终究是明珏的学生,一个彻头彻尾的军统刽子手。死间计划里,明台被捕,但只在76号呆了一天,第二天,汪曼春就找到了明诚才是幕后主使的证据,将目标锁定在了明诚身上,并确定了他是毒蛇。明楼利用汪曼春的感情,洗脱了自己的嫌疑,换来了明台的归来。而明诚……明诚应该是死了,明楼不是没设想过明诚被捕的局面,他可能会受不了酷刑而招供,可能会在迷幻剂的作用下说出只字片语,也可能会被汪曼春折磨死,他等了三天,都没有等来任何消息,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大的麻烦,就在明楼打算有所行动的时候,梁仲春告诉他,明诚已经被处决了,受刑期间,一字未吐。
明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有了,高木亲自去查验的处决现场,明楼听着这个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个下午,没有叫任何人进来,也没有办公,就那么坐着,整整一个下午,下班的时候,众人看到的,又是一个八面玲珑的明楼长官。
明楼站定,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方家,他看向方家的院子,心情复杂的很,他担心明诚还活着会对北平的地下党活动造成破坏,可又在一次次得知明诚确实不在人世后感到失望。
“明顾问,站在这做什么,天冷,进去说吧。”谢培东的声音打断了明楼的思绪。
“不了,只是路过而已。”明楼笑道,他的脸已经冻僵了。
“还是进去吧。”谢培东说完,拉着明楼进了房间。
“恭敬不如从命。”明楼进了方家,与谢培东聊了一会儿经济,突然转移了话题:“刚才来的路上,看了令千金和一个年轻人呢。”
“哦?是么?”谢培东丝毫的察觉,他笑着说,“那是孟韦,就是失散多年又找回来的那个。”
“哦?什么时候找回来的?”明楼装作疑惑。
“五年前,其实我们家一直没放弃过寻找这个孩子,孟敖也一直说弟弟是他弄丢的,他就要把弟弟找回来,这不五年前,孟敖从武汉把孟韦给找回来了。”谢培东有些唏嘘道。
“武汉?”明楼又问道,“失散了十五年还能认出来?”
“一开始也不确定,连孟韦自己都不相信,后来孟敖记得自己弟弟身上哪儿有什么痣,哪儿有什么胎记,这些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也只在相认的时候验看,都对的上号,自然就认出来了。”谢培东并无不虞,详细的给明楼解释道。
“屋里怎么没有孟韦的照片啊。”明楼道,“孟敖老弟一表人才,有其兄必有其弟,我倒是想一睹孟韦的风采。”
“明顾问,在街上你不是看过么?”谢培东有些疑惑。
“当时我正急着去拜访我老师,所以走的有点急,只看到了个影子。”明楼解释道。
“是明珏长官吧,你们师生的感情倒让人羡慕,唉,家里这几年因为孟敖和我们行长闹别扭,很久没照相了,自然也就没给孟韦拍。”谢培东看了看怀表,“这俩孩子,真能玩,估计又像上次一样,晚饭也在外面吃了,明顾问,你说得对,改明儿是该给孟韦拍几张照片。”
“时间不早了,明楼叨扰多事,也该告辞了。”
“我安排司机送你。”
汽车送方家驶出,开向明家,明楼坐在车上倒是没注意到,谢培东站在方家门口对驶走的汽车盯了好久。
明珏在疗养院里又开始气短,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手边的相册上印的是明诚十二岁的照片,明诚没了,他如何不心疼,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最好的学生居然叛变成了地下党,他又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明诚很早就把毒蛇并无赤化嫌疑的报告打了上去,明珏也多方查证并无证据,但在得知自己的学生就是青瓷以后,他又将那份调查令通过其他方法,让明楼有意无意间察觉到,造成明楼误以为明诚仍旧在调查自己的假象,这样明楼解救明台找替死鬼的时候,自然就会先想到明诚。明珏合上相册,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明台那边调查清楚了?”明楼看着朱徽茵递过来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不是明诚又是哪个,或者说……是方孟韦,他看了之后心里有些发慌。
“有些眉目。”朱徽茵冷静回答道,“桂姨在吉林的时候,做过四五家知识分子的帮佣,偏偏这几家后来都被指认为共党分子被日本人灭门了。”
明楼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抬起头,“消息可靠么?”
“可靠。”朱徽茵确定的点点头。
“那桂姨是特工的证据呢?”明楼问道。
“这……”朱徽茵为难,“并没有找到实际的证据。”
“没有证据?”明楼气极反笑,“告诉他,找不到证据就不要回来了。”
朱徽茵噤声,得了许可离开办公室,明楼有些烦闷,走到窗边,他对明台的办事能力很气愤,却在听到找不到实际证据后松了口气,桂姨已经死了五年了,无论她是不是孤狼,都不能再修改过去。而当下,明楼走回书桌前,拿起照片看了看,又扔回桌上,是如何对付方孟韦,或者说明诚。
明诚潜伏在方家,他大哥方孟敖是共产党,明楼十分肯定,方孟敖恐怕已经暴露了,但种种迹象表明,明诚确实是方孟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方孟韦,那么方孟敖没有被捕,是明诚另有打算,还是说他对自己的亲哥哥不忍心下手?明楼惯于做最坏的打算,他旁敲侧击的提示过方孟敖,可对方都不为所动,还经常反唇相讥,极尽讽刺之能事。明楼在无可忍耐的情况下,选择了将此事告知方孟敖并上报给了组织,得到的却是静观其变的命令,而方孟敖则讽刺他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为何不在第一时间上报,恐怕别有用心,如此诛心的话,如果不是崔中石拦着,恐怕两人早就做一场了。
上级的明令压了下来,明楼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种种疑问,他潜伏了这么久,新的任务终于派了下来,正月十五的时候,到北平政府军事防御科盗取国民党华北作战部的作战计划。明楼的工作能力在地下党内数一数二,很快就准备好了。
大年十五这天晚上,政府办公大楼里的警卫反倒比除夕和初一懈怠,因为有线报称共产党会在除夕夜前后,趁着军防部守卫最薄弱的时候窃取作战计划,所以大部分警卫都安排在了大年初一前后,一连几天的戒备,地下党也没来,自然警戒就松懈了许多,而明楼等人也是政府办公人员,当天晚上有要求到市政府大楼参加几个会议,自然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会出现在现场。
明楼安排好了一切,安静的等会议结束,走出会议厅,看到了第三组成员刚刚窃取文件的信号,面无异色的走了另一条路,此次行动兵分三组,只有第三组是窃取文件,其他两组只是负责掩护,他走到走廊的尽头,看着组员飞快的下楼,楼上却传来了脚步声,他抬起头。
“阿诚?”